阴阳怪气的话语，从这老男人的口中发出。听着他的声音，总让人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这老男人跟我有着出奇的相似，或者说缘分。

我们两个都是长头发，只不过他的头发已经斑白了，显得更加凌乱。同时，我们也都是因为相信世界上有鬼，才被送进这个三医的。

在这个精神病医院里头，这男人还是很出名的。我们都叫他疯老道，他的确是疯疯癫癫的，他跟我不一样，他是真疯了。

不过我听人说，偶尔他也会清醒过来一会儿。他一清醒过来，立马就安静了，一个人呆在黑屋子里，谁也不见。

有时候，疯老道会十分狂躁的要些什么东西。譬如黄纸、朱砂等等之类的。

但是有时候，他也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像是死了一样，一天下来一动不动。

疯老道身上穿的是一件道士衣服，他的护士也是刘艳玲。

刘艳玲将我扶到了急诊部主治医师的旁边，简单说了两句，然后又急忙跑到了疯老道的身边，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疯老道的身上。

“来，让我看看你的腿。”

急诊部的这个主治医师姓杨，大家都叫他杨大夫，或者杨医生。杨大夫像哄小孩子一样，故作一笑地对我说着。

我猛然清醒了过来，被他吓了一跳。

“疯老道……疯老道……钻地龙……”

我故意傻乎乎地指着疯老道，对着杨医生说道。杨医生毫无反应地看向了我的右脚，开始给我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疯老道用手推搡了一下刘艳玲，不让刘艳玲靠近他的钻地龙。

实际上所谓的钻地龙，就是老鼠。只不过那些土夫子，会专门饲养自己的老鼠，把它们养得又壮又大。

土夫子是行内人对盗墓者的称呼，除了训练钻地龙，让钻地龙为他们寻找地下的古墓之外。土夫子们还有很多特殊的工具，比如洛阳铲、探阴爪、竹钉、黑折子之类的东西。

这个时候，疯老道的“钻地龙”正趴在急诊室的一个角落里，它那巨大的身躯，比得上半条狗了，想想都有些骇人听闻，估计是现代流行的变异品种。

“道长，这里没有阴宫地宅子之类的东西，这里是医院，来，抱着小钻子跟玲玲走好吗？”

耐心的刘艳玲，一点一点地想要将疯老道引到杨医生的身旁，疯老道右手的五个手指尖都被磨得血肉模糊，看得我都觉得指尖发痛，不知道这老道长是怎么搞的。

“滚！这里就是有坟！有死人的坟！就在你的脚下！”

平时还算温顺的疯老道，突然凶巴巴的吼出了一句！

我、杨医生，以及刘艳玲，都被他吓了一跳！

杨医生被吓得手一抖，他的手本来是在轻轻地捏着我的骨头，查看我腿骨有没有问题！但是他这一抖，立马让我痛得抽了一口凉气。

“疯老道你吼什么？还想不想吃饭了？！”气急败坏的杨医生，朝着疯老道吼了一句。

但是这一回，疯老道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

在疯老道的目光之中，满是血光。

疯老道的钻地龙，不停地爬来爬去，用它那夸张的鼻子，在地上不断地嗅着。我看见那只巨鼠肉嘟嘟的身子，心头就有些发麻。

刘艳玲站在疯老道的身后，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疯老道像只要咬人的疯狗一样，用残忍的表情和目光，警告了一下跟在他后面的刘艳玲。

“道长？你的手指会发炎的，手会烂掉，你会断掉一只手的啊！你听玲玲的，让杨医生给你看看好吗？”

面色有些泛白的刘艳玲，仍旧努力着，故意“恐吓”了一下不听话的疯老道。

但是蹲在地上，跟在那只钻地龙身后的疯老道，却对刘艳玲的话充耳不闻。

我不禁想起了书中的一些介绍。

书中说，钻地龙就是老鼠。但是土夫子所用的钻地龙是不是老鼠，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一种说法，说钻地龙是现代人口中的穿山甲。这种说法似乎更能令人信服，因为民间有一个传说，说穿山甲除了喜欢吃蚂蚁外，也喜欢吃尸体的腐肉。

所以，穿山甲可以用来寻找地下的尸体，它也就成为了土夫子的钻地龙。

但是，疯老道的宝贝钻地龙，的确是一只大老鼠，巨型老鼠。

“嘶——”

愣愣出神的我，被小腿之上传来的痛意刺醒。杨医生吼了疯老道一句之后，就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给我处理着小腿。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杨医生却将他的手收了回去，拿起桌子上的笔，龙飞凤舞地开始写些什么。

“你去药房给他拿点云南白药喷雾就行，没什么事儿。”

杨医生一边写着东西，一边对着刘艳玲说着。

刘艳玲点了点头，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喃喃自语的疯老道，以及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的钻地龙。

这只钻地龙发出了“叽叽喳喳”的叫声，貌似有些紧张和心慌的样子。我一开始还不以为意，但是渐渐地，我不得不认真了起来。

直觉告诉我，疯老道应该有些来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疯了。他那紧张不安的钻地龙，大概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儿，要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遛弯儿……

从急诊部出来之后，我被刘艳玲带回了三楼的铁屋子。

只不过这一回，我进入的铁屋子不是我自己的，而是疯老道的。这是我强烈要求刘艳玲之后，她让我进去的。

我觉得疯老道的屋子里应该有些什么诡异的东西，要不然，他每次清醒过后，也不会谁都不见，谁都不理，甚至饭也不吃，疯狂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自己要小心点儿，他这屋子里有些邪乎，阴森森的，怪恐怖！我从来不敢一个人陪他呆在这里……”

我回想着刘艳玲临走之前跟我说的话，看了一眼背后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铁门，心跳得有些快。

刘艳玲回到了急诊室，她要去看着疯老道。她跟我说，一会儿给我弄好吃的来，单独给我加餐，让我别去食堂，也别去出操了。

所谓出操，不过是围着杂草丛生的操场转圈罢了，不去也好，我的心头也没有什么惋惜的。

我背靠着疯老道的大铁门，仔仔细细地环顾着这间铁屋子。

这间屋子，和我的屋子差不多，只有一张铁床，和一张铁质的条桌。

铁床之上，是军绿色的被子和垫子。被子和垫子都整整齐齐的、干干净净的，这跟我们这些精神病人的生活习惯有些不一样，我的内心不禁有些诧异。

但是我内心的诧异，很快又被莫名的一些紧张，给压制了下去。

我甚至忘记了开灯，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铁门上的开口投射了进来，屋子里蒙蒙亮，还真如刘艳玲所说，有些阴冷。

“妈的疯老道，搞什么！你不会和我一样，是在装疯吧？！”

我在内心破骂了一句，算是给自己壮了一下胆。而后，方才缓缓地靠近了疯老道的卫生间。

疯老道的条桌上，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上面还有三支香燃烧着，房间里有香和纸钱燃烧后的味道，或者说，死人的味道。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那条桌上的东西，在那香炉之后，有三个灵位。灵位上分别写着：韩老丈人之灵位、郭老夫人之灵位、韩女士之灵位。

我捉摸着，这疯老道应该是姓韩了。那歆享着香火的，应该是疯老道死去的爹妈，还有一个，应该是他的姐姐或者妹妹。

但是，当我继续向前，贴近了条桌，准备看一看那三个灵位背后有没有什么的时候，从我背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咻”的声响！

我猛然被吓了一跳，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我敢肯定在这疯老道的大铁门之外，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一闪而过。因为从铁门之上那个开口处投进来的光影，忽然暗淡了一下。

“嘀嗒……嘀嗒……”

整个屋子之内，在一瞬间邪乎了起来。

疯老道的卫生间之内，传出了“嘀嗒嘀嗒”的水声。我连忙后退了几步，想要去打开这个房间里的灯，但是我整个人，都像是被固定住了一样，竟然无法向后移动分毫！

从十岁撞见那张白纸人、听到那阴森的鬼笑之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曾听鬼王村里的老人说过，死去不散的人，不仅会压床。偶尔，他们还会压身，即便是你站着清醒的时候。

一念及此，我的额头之上就冒出了冷汗！

奶奶个熊！被压在这个地方太不值得了。咬舌头！

这是当初的那个老婆婆告诉我的方法。村子里的人都叫她鬼婆婆，但是鬼婆婆死得早，在鬼王村村民集体死亡之前，她就寿终正寝了。

一股锥心的疼痛，从我的舌尖窜入心头。再加上我小腿之上的疼痛，以及我的紧张，我的身子，猛烈地抽搐了几下。

但是还好，抽搐了几下过后，我居然能动了！

我赶紧向后倒去，“砰”的一声，撞在了铁门之上，还好我注意了一下，没撞到后脑勺。与此同时，我也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摁下了电灯的开关。

有些东西，是怕光的。

我不知道刚才从我背后快速穿过的东西是什么。但是疯老道的房间之内，却显得更加死气沉沉的了。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走向了那张条桌，以及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嘀嗒”声，并没有停下来。在那三个灵位牌的后面，我却发现了三张黄符，用朱砂，贴在了灵位牌的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