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
“你的灵魂数据作为机密,被保存在了第二代全息虚拟里。”
“代号0413,是要引出这个叛徒,给你和四连的兄弟们报仇!”
“这也是你根本没有这段记忆的原因。”
……
……
老人一惊,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里依旧是那把陪伴他多年的54。大拇指上,常年用枪磨出的老茧厚而结实,这一切都无比真实……回过神,核桃般的眼皮下里是一抹说不出的苍凉:“想不到全息虚拟真能用数据模拟出实体,当年这个计划刚刚投入特工基地的时候,我还当是笑话……”
王小川没有说话,咬紧牙关,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按了按玉佩。
看着眼前的一幕,无数惨烈的画面,接连不断涌入老人的脑海,一滴巨大的泪在他眼眶里打了个转,忽然像被吸干了,半点也没滴落。
代号0413……
去年的四月十三日,不就是四连全军覆没的那一天?
护送第一代全息虚拟的特工齐仁监守自盗,为了毁灭证据,依靠全息虚拟的力量,将所有知情者全部绞杀……
“想起来了?”王小川收起刀,擦了擦手上的血。摸摸口袋,掏出烟和火机,“你不是说我这辈子从没给你敬过烟吗,今天就破例敬四根。”
“第一根,敬天,老天不公,我会替他还你个公平!”
“第二根,敬地,死算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三根,敬亲,我这辈子没爹没娘,你把我养大,算是我唯一的亲人。”
“第四根,敬师,虽然这十年来我从没叫过你一声师父……”
点燃烟,王小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像要把这一生的话都在这一刻说完,回忆一幕接一幕,脸上带着笑,眼底没有泪,心里却在一阵阵地发涩发苦。
王小川仰头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把自己带到部队,教自己一身本事的老头已经没了。四连那些同穿过一条裤子的兄弟们也都没了,唯有他留下了,留下来代替所有死去的人留下了……
“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哈哈,我就知道他已经死了!”耳边传来齐仁发狂漏风的叫嚣,他胸口的肌肉刚刚蠕动愈合着,冒着鲜血血管骨头暴露在外,每一根都红得滴血。
脸被划开一道指宽的口子,被踩在地里的嘴巴塞满了泥土,露出白森森的断齿和血淋淋的舌头,断断续续的说道:“要不是我……手里的全息虚拟比你低一代,我今天就要了你的……”
王小川的脚狠狠踩向他的头颅,合上了他丑陋的嘴,那些快要痊愈的伤口瞬间就被踩成了烂泥。
王小川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哪怕把这个畜生千刀万剐,老头和四连的兄弟都再也不会活过来。
没有任何一道魂魄,能在死去后一直作为实体存留,全息虚拟只是一节电池,能量用尽,一切就都不复存在。
一年,足足一年的蓄力,终于才让老头的灵魂数据在今天苏醒一次……
“所以你,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为过!”
王小川眼神似万年寒冰。
一刀接一刀,血肉翻飞,碎肉飞溅……
如果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一个人,用在齐仁身上应该再恰当不过。
王小川不是什么圣人,虽然长达十年的训练让他能把所有表情收放自如。但恨就是恨,仇就是仇!哪怕是拼着一条命,他也绝不会让仇人多活一息!
脸上的不知是血还是泪,一片温热,无法彻底浇熄心中的滚烫。
“臭小子,”老人宽厚的手掌拍在了王小川的后脑勺,“来,再陪老子抽一根!”
后脑勺的微痛令王小川一阵失神,一年,足足一年,没有人敢这样动他,更没人敢和他多说一句话。
这一年,他成了一只困兽,时时刻刻都在找齐仁的下落,相比今天这一身整齐的衣服,更多时候都是两眼血红,头发倒竖,衣衫不整,活像个刚从精神病院逃出的人。
粘满鲜血的匕首插到一堆碎肉旁边。
咔嚓一声,打火机蹿出明晃晃的火苗,两个烟头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一根接一根。
看着林间不知什么时候起的一层薄雾,老人的眼珠也变得浑浊起来。
二人第一次见面,大抵是十年之前,那时他被派到内陆执行任务,走在街上,钱包居然被人给偷走。回过头朝人群里一看,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偷。
七八岁的模样,应该是个流浪儿,没剩几两肉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得像两口枯井。
那简直不是人的眼神。
也不知是为民除害,还是怀了私心,老人把这个小偷带回了部队,让他吃饱了饭,换了身衣裳,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王小川。
“你的眼睛锋芒太露,做特工必须能让人过目就忘。”
这是老人对王小川说的第一句话,也成了王小川这些年吐槽得最多的事情:“像我这种帅到爆胎的男人,连棵母树见了都要多掉几片叶子,怎么做得到让人过目就忘,你以为是你?金鱼眼!”
“死小子,你找打啊!”一顿暴打,现在想想那时的记忆多么值得怀念啊。
……
……
“一年前的任务有问题,你回特工基地要小心,不要遇上麻烦。”烟雾缭绕中,老头掐灭烟头提醒道。
“问题已经解决了,麻烦也不会再有了。”王小川弹弹烟灰,似是漫不经心。
“哦?”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些“问题”和“麻烦”究竟有多难处理,旁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
看来,王小川是把那几只老狐狸都拉下马了。自己之前立下那么多功劳,还免不了处处受压制,忍气吞声,没想到这小子竟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臭小子!”点燃一支烟,老人眼底划过一丝欣慰的笑,回想往事,手里的烟被抽得很慢,烟灰弹了一轮又一轮,最终还是到了头。
看着变得半透明的双手,他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片钥匙:“小子,拿好,以后或许用得上。”
“保险箱钥匙?”王小川皱皱眉头,“别把你的棺材本在哪儿告诉我,我不稀罕。”
“叫你拿着就拿着,哪来那么多话?你这小子终归还是不懂收敛,锋芒太露,以后的路估计不好走,要是能敛了风头……”
“那就不是我了。”
“别给老子犟嘴,记着,照顾好我女儿,她要是有什么闪失,老子就是从棺材里跳出来也要收拾你……”
耳边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变得微不可闻,王小川回头一看,身旁只余浓黑夜色,而手心那片钥匙似乎还带着熟悉的余温。仿佛是幻觉?他紧紧的握着钥匙,拼命的用咯手的感觉证明这不是幻觉。
黎明很快就随着鸟叫声来了,开进树林的越野车是那一辆,开出树林的越野车还是那一辆,只是那个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了王小川,把唯一的女儿许给了王小川,最后连命都搭上的老头,却已经不在副驾驶座上……
钥匙并没随着老人的消失而消失,摸摸口袋,沉甸甸的,王小川的心也跟着发沉……
特工基地,数百人整齐站立,看着这辆缓缓驶入的越野车,敬礼,默然无声。
越野车上是数百个拇指粗细的弹孔,从外向里透着光。
车里,王小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与其说是一个活人,不如说更像一座雕像。
一部分的他已经死了,随着昨天的过去永远地死了,余下的他,却会活得更加不容摧毁!
一道倩影站在最前方,热泪从咬紧的唇边不住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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