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信我了？”师父问道。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我信了。”

“好。这只老鬼，我当然能除。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你除鬼的。”师父指了指房门，“其实，除了门外那些邻居，我能来这儿帮你除鬼，还有另外一个关键人物。”

“关键人物？”老王想不出，这群闲的没事干的老头儿老太太，能有什么关键人物。

师父说道：“这个关键人物，就是你的儿子。”

“儿子？”老王诧异地说：“大师，我……没有……儿子啊！”

师父以为他不愿意回忆伤心往事，就说：“就是那个六年前，在车祸当中死亡的儿子。就是他的鬼魂，把我请来的。”

老王紧皱眉头，“大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车祸，什么鬼魂，我完全听不懂……我和妻子，就只有我女儿这一个孩子。”

老王妻子从一旁点头说：“没错，大师，我们就一个女儿！”

“什么？”我惊道。心说如果他们没有儿子，那么前天晚上的小鬼又是谁？小鬼辛辛苦苦把我们骗进县城，哭哭啼啼的，不就是为了帮他妹妹除鬼吗？看师父时，我发现他的脸上也写满了疑惑。

难不成，这是小鬼的第二个谎言？

小鬼难缠，这句话果然没错。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可以肯定，小鬼的确是在耍我们。他先是骗我们进城来找我母亲，然后又骗我们来王家除鬼。可是我当时怎么也没想通，他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不是在作死吗？

我真想和小鬼们商量一下，我才刚刚入行啊，别整这么复杂行不行！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打交道了，还指望着将来关键时刻，让我放你们一马不，非得把我逼成心狠手辣的人吗？

见到我们师徒的反应之后，老王很是疑惑，“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差头儿吗？”

还好师父压得住场面，哈哈一笑，便把凝重的气氛化解，“没什么，有只小鬼跟我们开了一个无聊的玩笑。你有所不知，鬼这种东西和人一样，性格各异，他们都有自己的属性。我认识一只小鬼，生性顽劣，近日来没少给我找麻烦。而你家的这只老鬼，则生性迂腐、混沌。虽然很老，但想要除他，却并不费劲。”

“噢……那就好。”老王似懂非懂的说。

师父重新拉回话题之后，拿出一个小巧的锦囊来。看那锦囊时，做工及其精巧，一只手掌上应该能平铺三个。仔细一看，上面还绣着两行小字——原为舟车便览，幸勿误携入场。

“师父，这是啥？”我好奇地问道。

师父对我说：“这件东西叫‘春晓阁锦囊’。以前科举考试的时候，儒生们也会打小抄儿。有一本作弊书，名字就叫《春晓阁文存》。这本书做得极其精巧，偷偷拿进考场也不会被发现。我们捉鬼秀才，经常用特殊的布袋来封存鬼怪，这种布袋很小，藏在手里都看不见。后来有人就借用了《春晓阁文存》的典故，给我们捉鬼布袋取名为‘春晓阁锦囊’。”

“《春晓阁文存》，我……这个，我知道！”老王尝试着插入我们师徒的谈话，像学生似的把右手举了起来。

“哦？不愧是老师出身，你来说说。”师父像老师一样，让老王同学回答。

老王同学放下右手，说：“《春晓阁文存》的封皮上有一句话，就是这句‘原为舟车便览，幸勿误携入场’。意思是说，这本袖珍小书，是给书生们在乘车、坐船的时候温习功课用的，可千万是不要偷偷拿进考场。但这本书的本质就是小抄，这句话有点……婊子门前立牌坊的意思。呵呵，大师，我说得对不对？”

师父说：“话糙理不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老王受到表扬，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说来也怪，自从师父点破一切之后，他仿佛正在慢慢解脱当中。

婊子立牌坊？我听了暗笑，突然觉得捉鬼布袋上的这句话，应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鬼怪之说和作弊书籍一样，都是遮人眼目，目的不纯的东西。此地无银三百两，骗的都是那些愿意上当的人。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拿着春晓阁锦囊，翻来覆去地看着，惊奇不已，爱不释手。只是味道有点差，和师父的长衫一样，都是鬼的味道。但是没关系，因为我现在闻到鬼怪的味道，已经不再浑身出汗了。

师父见状一笑，“喜欢吗，喜欢就拿去玩吧。”

“真的？太好了。”我立马把锦囊揣进小兜里，还得意地用小手拍了拍。

师父又拿出一个锦囊来，然后跟老王要了笔墨。

老王毕竟是教师出身，从箱子底上翻出了当年的文房四宝。然后按照师父的要求，在师父给的黄纸上，写下了老王和老王闺女的生辰八字。

师父再一次凭空生火，将黄纸焚毁，然后把纸灰吹散开来。按常理来说，区区一张黄纸能烧出多少灰来，可是师父却越吹越多，仿佛他的手里有源源不尽的纸灰。

很快，点点灰烬便弥漫开去，均匀地散布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小家，就像大颗粒的雾霾一样。呛得老王和他媳妇连声咳嗽。

我也想咳嗽，但是为了表现得专业，我硬生生忍住了。妈的，当时真的很痒。

我见这套程序和堂弟那时候差不多，虽然规模大了一点，但对付这样一只老鬼，真的好使吗？刚想问师父，就听里面女孩停止了歌声。紧接着，就见学究老鬼冲了出来。那老鬼望着满屋子的灰烬，痴痴发愣。

灰烬落在老鬼身上时，冒出点点黑气。老鬼的周身上下，很快便黑气弥漫。

师父悄悄对我说：“揍他去。”

“啊？”我正看着黑气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父又说了一句，“我让你揍他去！”

“揍他？可是……怎么揍啊？”我抬起双手，心说我又不会五德掌，总不能拿一双肉掌去打鬼吧？这不开玩笑么。

师父有些着急，“我问你，你今年几岁了？”

“七岁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是却没搞清楚，这跟我几岁有毛关系啊。

师父怒道：“我问的是虚岁！以后都给我按虚岁来算。送你上学还上出毛病来了，怎么老是说周岁？”

“哦，”我急忙更正，“那就是八岁！”

师父说：“男子逢八而进！我当年给你手上下的封印，如今已经出现裂隙了。你就用天生的力量去打他。”

听到“逢八而进”之后，我才恍然大悟。

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传统医学观念上来讲，女子逢七而进，男子逢八而进。也就是说，女孩在七岁的时候换发脱牙，男孩在八岁的时候脱牙换发。女子在十四岁时进入青春期，男子则在十六岁的时候进入青春期。人逢七而化，女子在七七四十九岁随进入更年期，男子则在七八五十六岁进入更年期。

对于男子来说，每隔八年便是一个新的阶段。我今年虚岁八岁，正好进入一个全新的成长阶段。师父在我三岁的时候封印了我的三昧真火。如今，随着我的成长，三昧真火已经挣脱出一条裂隙。

想到这里，我奋起一拳，朝老鬼打去。

过去的这几天，我吃不香睡不好，还被一个小鬼牵着鼻子走，越想越是火大。我把所有的愤怒都聚集在拳头上，左一拳右一拳，全都发泄在老鬼身上。

前面几拳还软绵绵的，后来可能是因为打出了怒气，便激发了三昧真火的力量。我在天眼中看到，我的右手仿佛燃烧了起来，挥舞起来呼呼风响，打在老鬼身上嘭嘭地火光四溅。

这一通爆锤，打得酣畅淋漓，真他妈过瘾！

学究老鬼被我打得嗷嗷乱叫，像颗橡皮糖一样弹来弹去，在屋子里留下一道道黑色的轨迹。刚开始我玩得还挺高兴，后来便意兴阑珊了。因为我发现，我渐渐的体力不支，可是老鬼却还弹得挺溜。

我有点着急了。我原本以为，在我举世无双的攻击——或者说淫威之下，老鬼会像缠着堂弟的食吐鬼那样，被打得灰飞烟灭。

我着急地问道：“师父，怎么还打不死啊？”

没成想师父说了一句话，差点儿把我气死，他说：“要想灭他，还用得着你出手？我其实，就是让你练练手。”

“啥？”我当时就停手了，原来只是让我练练手，我气喘吁吁地看着老爷子，暗自埋怨。算我自作多情。

我举着拳头，把火焰胎记朝向师父，“师父，这东西到底好不好使啊？”

“臭小子，你还不知足？你才八岁，想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你不知道，师父我都羡慕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师父又教育了我一顿。

“那好吧……”我老实地说道。

其实回想起刚才打鬼的场面，我已经很满意了。只是一道裂隙就这样了，等将来全开了，那还了得？于是小心地问道：“师父，这道裂隙，你还封上吗？”

师父白了我一眼，“唉，算了算了，暂时不封了。留着给你玩吧！”

“哈哈，谢谢师父！”我高兴地说道。

“但是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个条件！”师父接着说。

“啥条件？”我怕师父玩我，静静地等着师父开出条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