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老的李嫂突然重新出现，手里还挟持着可怜的堂弟。这让我和师父顿时如冷水浇头，让本来就不太乐观的形势更加严峻了。

“怎么办？”我绝望地问师父。

师父也是眉头紧锁，他没有回答我。我只听到他把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同时也感觉到他的身体虚弱得瑟瑟发抖……

当时的感觉我记忆犹新，但是我对面的李嫂作为一个挟持者，看上去却也是神色慌张。

只见她不仅警惕地看着我们师徒，还战战兢兢地看着老妖婆。她捉住堂弟前来献礼，却怕她的主人继续反复无常，像刚才那样再次伤害她。

老妖婆看出老李嫂脸上的惧意，轻声蛊惑，安抚道：“别怕别怕……我能把你变老，就能让你恢复原貌……杀了李鸿儒，我们还得共同做一番大事业呢。快来，把人质送到主人这里！”

李嫂听了“变老”二字，不由悲从中来，突然泪水奔涌，用苍老的声音说：“主人……可还相信我的忠诚？”

其实她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这也是他冒险回来的原因。

“当然相信，等待会儿杀死李鸿儒，你就是最大的功臣！”老妖婆说道：“快过来，把人质送到主人手里！”

我见李嫂有些犹豫，还抱着一丝幻想，于是大叫道：“不要过去啊！老妖婆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执迷不悟？”

没想到李嫂听了我的话，突然发疯了一样，“小兔崽子给老娘闭嘴……”一边说着一边浑身发抖。堂弟的脖子被她手中的刀划破，流下了一道鲜红的血液。

“弟弟……”我心疼地叫道。

“哥！”弟弟小声回应了一句，显然被吓得不轻。

这时，老妖婆又趁机诱惑着李嫂，“过来吧，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句话正好说到已经无路可退的李嫂的心坎儿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瑟缩着挪到老妖婆跟前，恭敬第低下头，“主人，拜托了！”说着松开堂弟。

堂弟见自己被放开就想跑，可是老妖婆尽在咫尺，他哪跑得了？

“小耗子似的往哪钻呢？”老妖婆一挥手就把弟弟拉回原地。

“放开我，太恶心了！”堂弟瞥了一眼老妖婆爬满蛆虫的身子，转身又要逃跑。

“回来！”老妖婆恶狠狠地打了弟弟一巴掌。

堂弟好像是被打晕了，当时就趴在地上。

“吗的，这没用的东西，跟蚂蚁似的，太弱了。”老妖婆说着把弟弟拉起来，让他乖乖站住。

这时的弟弟看上去像木偶一样，目光呆滞，仿佛可以任由老妖婆摆布。好像是被那一巴掌打坏了。

老妖婆见状很是满意，有了人质的她已经有恃无恐，得意洋洋地对我们这边说：“怎么样，李鸿儒，我之前说的停战一事，现在可以考虑吗？”

“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妥协，可是却被师父决然地拦住了。

师父手臂猛然紧缩，用凌厉地眼神看着我，止住了我后面几个字。

然后他重新振作精神，坚持说：“想要让我让步……呵呵，没门儿！老妖婆，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们今天既分胜负，也决生死。你我之间，必须得死一个！”

老妖婆听了放声大笑，“你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一大把年纪了，为了个胜负竟然要搭上这条年轻的性命吗？不管你我谁先死，我看在你我死之前，这个孩子会先死吧！”

“你……”我不淡定地指着老妖婆，满心的怒火发不出来。

老妖婆又指着我说：“你也不考虑考虑这两个孩子的感受，因为你的顽固，这对堂兄弟今天恐怕都得把小命儿丢在这了！”

师父笑道：“少在那挑拨，入我门者，早就做好了时刻牺牲的准备了，无论大小！”

啥？时刻牺牲？我侧头看了看师父，心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啊。这段日子以来，我虽然见识到了我们这行的危险，但是看着师父能活到这么大年岁，说实话我从来就没往“时刻准备牺牲”那方面去想。我还琢磨着也能活一百来岁呢。

我当时只以为是师父说给老妖婆听的，想着不能输了阵仗，便拔着胸脯说：“没错，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老妖婆不屑的一笑，“好，说得挺刚烈。我倒要看看你是有多坚定！”

说着把手放在堂弟头顶，一抓就把堂弟的一条魂抽了出来。这下堂弟的本尊更加像一具木偶了。老妖婆把抽出的那条魂放在她身侧。只见那条魂幽幽地从地上捡起一把鬼婴的刀，像执刀鬼婴一样，加入了拱卫老妖婆的行列。

“坏了……”我心里一空，万万没想到老妖婆会用抽魂这一招。

记得当时我在县城消灭小鬼的时候，那小鬼就威胁我说，我将来也会和它一样成为干娘老树的奴仆。现在的堂弟……不就是这样吗……想到这里，我一阵心酸。

老妖婆摩挲着那条魂，“李鸿儒，你看看我这新的奴仆怎么样？”

“……不怎么样。”师父心如铁硬，冷冷地说道。

老妖婆微微一笑，再次把手放在堂弟头顶，“你这是逼我把这孩子的三魂七魄都抽出来啊？”

“不要啊……”我知道，三魂七魄全部离体，那么人就彻底毁了。于是急忙阻止。

可是师父却依旧铁着心说：“你可以试试。”

“师父……”我不知道师父在打什么主意，只希望他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决定。真的让我舍弃堂弟，说实话我做不到。依师父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来看，我甚至在怀疑我的顺从是否正确。

老妖婆可不管那么多，见师父不服，便不由分说再一次抽出一条魂来。这条魂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拱卫在老妖婆身边。魂魄抽出，我心又是一揪。

老妖婆问：“现在，可以考虑我提的条件了吗？”

师父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到这里我愈发觉得不妥。师父到底在想什么？我们虽然紧紧贴在一起，却完全猜不透师父的内心。难道老爷子真的打定主意要牺牲堂弟了？这我可万万不能答应啊。

师父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又或者……葫芦里根本就没有药！

当然这时着急的不只是我，老妖婆的耐性随着时间在流逝。伴随着师父坚定的拒绝，她抽取魂魄的间隔越来越短，逼得也越来越紧。

很快，老妖婆的周遭已经站立了八个堂弟的魂魄，每个手里都拿着白森森的利刃，前后左右把她拱卫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情景看得我剜心一般的疼痛。之前我只担心过二叔，却没曾想过堂弟竟然会比二叔先一步沦陷。

老李嫂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见她辛辛苦苦捉来的人质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生怕自己白忙活一场。毕竟人质死了，筹码就没了，便上前说：“主人，轻轻的来，不要太着急了！”

老妖婆一听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滚你吗一边呆着去！”

李嫂吓得身子一缩，赶紧退在一旁，腿一软跪下，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老妖婆也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她把手放在堂弟的头顶，作势要抽取第九条魂魄，“李鸿儒，这孩子的三魂七魄，十现已去其八。你再不松口，纵是神仙在世，也挽救不了这孩子的性命了——你我之间哪有那么大的仇恨，一个区区的让步你都不肯给？”

我再也忍不住了，刚想求师父，却听见师父在我耳畔悄声说：“做好战斗准备！”

什么？做好战斗准备？我没听错吧！

只觉师父用尽力气，撇开我的扶持独自站立着，勉力让他看起来很正常，但我知道那是他在逞强。

只见师父笑道：“我有必要向你妥协吗？”

“哦？”老妖婆见师父突然没事人似的独自站着，就是一愣。

师父说：“呵呵，我从来都没输过！”

“什么？”老妖婆听了更不知所云了。

师父突然一挥手，“孩子，可以行动了！”

我一听师父说“孩子”，心说这一定是在给我下命令啊，想着之前让我做好战斗准备，一定是要我冲上去作战。可是对面还有二十多个执刀鬼婴，更有弟弟的八个执刀魂魄。在我连真火都打不出来的情况下，怎么冲上去作战啊？

结果就在我犹豫的这一瞬间，我才明白师父的意思。之前所有的怀疑和疑问都烟消云散了——

随着师父一声令下，我就看见弟弟的那八个把老妖婆拱卫得严严实实的执刀魂魄，突然倒戈相向，把他们手中的利刃狠狠地插向老妖婆。八个魂魄八把刀，覆盖了老妖婆周身上下所有要害部位。

逆转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更在意料之外。

老妖婆再厉害也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这回只剩下张着大嘴惊讶的份了。她看着冒起黑气的身体，一定怎么也想不到，她亲自抽出的这八条魂魄，竟然葬送了她，让她彻底灰飞烟灭了。

看到这里，我终于恍然大悟！

弟弟是什么人啊，魂通之人啊！魂魄离体在其他人那里是最危险的事，可是在弟弟这里却是可控的。

我真是哭笑不得，心说弟弟啊，师父啊，你们两个可让我急的好苦啊。

我越想越想越激动，最后热血上涌，忽然觉得血脉贲张，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力气，竟然成功打出了一道真火，虽然细弱，但对付那二十多个执刀鬼婴是足够了。

三下五除二，干娘老树下终于清静了，只剩下慢慢弥散开去的黑气，一如战后的袅袅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