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你这个病人家属怎么回事，不要着急嘛！你先跟我说一下，送她来医院之前她都有什么症状？”

“症状？”我一听医生这话，他一定是误会了，我匆忙地解释道：“没有症状……我不是送她来看病的，我们是来探望病人的，刚才她一进电梯就晕倒了！”

“哦？”医生这才知道是突发情况，拿出一个小手电筒来，扒开如雪的眼睛照了照，然后问我：“她是第一次坐电梯？”

“是的是的！”我连忙点头说。

医生摸了一把如雪额头上的汗水，问道：“那她能坐车吗？比如说出租车，又低又矮、空间特别狭小的那种？”

我想了想说：“能啊，我们刚才就是坐出租车来的。路上没见她有什么异样！”

医生皱着眉头，“这小姑娘多大？”

“才十四！”我说道。

“才十四岁就有幽闭恐惧症？不应该啊！”医生一边说一边摇头。

“幽闭……恐惧？”我听完这个词，立刻想起千师姐说过的话，她说如雪没了一条魄，将来会惧怕某种特定的东西。难道那特定的东西，就是密闭空间？

医生重新查看了如雪的眼睛，“看她眼睛的情况，不像是有内出血啊——你跟我说实话，小姑娘的脑袋没受过外伤吧？”

“没有！”我心里正想着丢魂的事，脱口就说了个没有。

可是我又想了想，万一在我救得如雪之前，她的脑袋真的受了伤呢，于是又改口说：“哦……确切地说，是我见了她之后没有。之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医生又是一副责怪的表情，“你们到底熟不熟啊，你见了她之后是什么意思，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看着医生满脸嫌弃的样子，我也突然觉得自己很不靠谱，“大概五六天的样子……”

医生怒道：“这不瞎耽误事呢吗？”

这时，已经有一个护士推着床过来。

那医生对护士说：“带这个小姑娘去查一下脑袋，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内伤。”然后又指着我对另一个护士说：“你带着他去缴费办手续，最近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面对大夫的批评，我真的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一边暗自责怪自己，一边对大夫说了声“谢谢”。

大夫是个急脾气，“谢什么谢，别整那没用的。赶紧去办手续，别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哎，好嘞。”我急忙点着头。

这时躺在床上的如雪醒了过来，“小师叔！”

“哎，”我答应一声，急忙过去，“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头怎么样，疼不疼？”

如雪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说：“头好像不疼……但是心里好难受啊，小师叔，我好想哭呀！”

我急忙安慰，“没事啊，先跟护士姐姐去作一个小检查，我办完了手续马上就回来！”

我好不容易把手腕抽出来。如雪一把抓空了，就紧紧地握住床边，对我喊道：“你快点儿！”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我不敢耽搁，小跑着跟那护士去办手续。

办手续和检查费用我都付得起，但是这种情况，还是得把千师姐叫来。

我拨通她的电话：“千师姐，那个……你给如雪检查的时候，没发现她脑袋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啊，怎么了？”千师姐在电话那头说道。

“千师姐，我好像找到如雪害怕的东西了！”

“哦？是什么？”千师姐问道。

我叹着气说：“刚才在医院电梯里晕倒了，现在正在做头部检查。如果确定脑袋没受伤的话，那么……她很可能是得了幽闭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千师姐的口气听上去不怎么意外，“说得通，说得通啊！这可怜的孩子……你在医院等着，我这就过去！”

“好。”我挂了电话。

千师姐来到医院时，如雪已经做完了检查，如雪的精神状态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过了一会儿，检查结果出来，如雪的脑袋确实没有内伤。

这是个好消息，当然，同时也是个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如雪已经得了幽闭恐惧症。

那个医生给我们指示了精神科的地址，让我们带如雪过去做测试。我们搪塞了几句，那医生就走了。

其实已经不用测试了，前因后果我们比谁都清楚。如雪丢失一魄，从此以后便会害怕密闭空间。

千师姐悄悄对如雪说：“雪儿，你害怕密闭空间这事对谁也不许说，知道了吗？”

如雪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跟别人说？”

千师姐摸着如雪的头，“傻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我们这行有多么险恶吗？在这么险恶的世道，越少人知道你的弱点越好！我是你师父，你小师叔更不是外人，将来你提督师伯或许会知道，剩下的那些师兄什么的，他们就没必要知道了。”

如雪点点头，然后又问：“那……我爸呢？”

“大兵？”千师姐想了想，“他知道了自然不会害你，但是他会担心啊……这样吧，大兵要是问，你就照实说。他要是想不起这茬儿来，就不用告诉他了！好些东西他不懂，难免将来有什么无心之失！”

如雪突然有些失落，“好吧，师父，我都听你的！”

其实没了一魄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我记得《半部论语》上就记载过“补魄之术”，便问道：“千师姐，像如雪这种情况，将来有希望补魄吗？”

“连补魄之术你都知道？”千师姐万万没想到我竟然听说过这么犄角旮旯的法术。

我说道：“我也只是见过相关记载。”

千师姐说：“补魄不是补衣服，不是缝缝补补又三年那么凑合的。首先要有合适的魄，光是这个就很难找，要是补了不合适的魄，那我的雪儿就不是雪儿了。”

“是啊，补错了魄会出大问题的！”

如雪这孩子真像师父取名时所期盼的那样，是暗世的白雪，心地淳朴善良。如果补魄不当，很可能会走火入魔，导致性情大变。到时候过犹不及，还不如不补魄。补魄一事不是不可能，只是必须谨慎对待。

千师姐说：“好了，今天这事就告一段落，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咱们去看看何晓生吧！”

我们来到何晓生的病房时，大兵正在给他削苹果。

何晓生见我们来了，急忙做起来，“哎呦，老板娘来了，妹妹也来了！”

这小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昏迷的，因此还不认识我，只是朝我点了个头。我这才知道，原来何晓生竟然随着他叔叔大兵，给千师姐叫了老板娘。

大兵把我介绍给何晓生，“这是秦小明，和老板一起把你救出来的。你得叫小叔儿呢。”

“小叔儿？”何晓生好像觉得我太年轻，有点儿不愿意叫。

“熊孩子，废什么话，让你叫你就叫，他跟我一辈儿，不叫小叔儿叫什么？”大兵已经一瞪，不容置疑地说道。

“小叔儿你好，谢谢你救了我！”何晓生说道。

我点点头，问了一下伤势，然后对大兵说：“大兵，你侄子怎么跟你似的，叫千师姐老板娘啊？”

大兵说：“必须得这么叫啊，要不然多没礼貌。总不能跟我家如雪似的叫‘师父’吧，我们老何家已经够麻烦你们的了，可不敢再高攀了！”

千师姐一笑，“叫师父有什么不行的？是你不敢叫还是不愿意叫啊？”

大兵忙说：“当然是不敢了。”

千师姐说：“还有你大兵不敢的事啊？”

大兵不好意思的说：“我是胆子大，又不是脸皮厚，老板娘就不要笑话我了。”

如雪突然开口说：“师父，你也把我堂哥收进半经门，不行吗？”

千师姐说：“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不行了，半经门添丁进口，这是好事啊！”

何晓生眼睛一亮，“老板娘，那……我可以叫你师父了？”

千师姐摆摆手说：“不是叫我师父。要收你为徒的话，也是我师兄来收。男徒弟都是他来收的！”

大兵也瞪大了眼睛，“老板娘，老板真的愿意背我侄子这个大包袱？”

“大包袱？”千师姐笑道：“看你这话说的，要是怕背包袱，师兄还能千里迢迢去把这孩子救回来？”

“这倒也是。”大兵说道。

千师姐看着满脸期待的何晓生，说道：“正好，如雪他们的入门仪式也还没办呢，只要你愿意入我半经门，等出院了就和如雪他们一起办入门仪式，好不好？”

何晓生听了这话，立刻跪在床上，一边磕头一边说：“好的好的，真是太好了！谢谢……谢谢师娘！”

千师姐面连笑容，“好了，这孩子还跪下了，真够着急的。等到拜师的那天再跪也不迟！”

我看着眼前这颇为感人的一幕，心里却为提督师兄捏了一把汗。

大兵把何晓生称为“大包袱”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已知的，盯上何晓生的就有疯花子和束派，而其他还没露头的呢？说不定有多少人！

当然，正如千师姐所说，从提督师兄救出何晓生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包袱他就背定了。而把何晓生收入门下，包袱依旧是包袱，只不过背着和抱着的区别罢了！

总之，前两天我亲自目睹了何晓生给疯花子磕头的情景，现在看他给千师姐磕头，总觉得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