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道倩影飘然倒下的时候，注意力分散的应宗被那忽然袭来的利爪刺中腹部，利刃穿透，血流如注，他也已经不在意了，捏在手中的长棍忽然跌在地上，额头的青筋暴出，双眼充血看着满天，嘴里喃喃：“满天满天——”

可却得不到回应。

利爪从他的腹部抽出，炽夜狼人冷冷看着已经失去斗志的光头男人，他抬手对身后的炽狼王打了一个响指，炽狼王一个跳跃，如庞然大物的身体便遮挡住了惨淡的月光，炽夜狼人的视线扫过那躺在宫门前死相不甘的姜甘来，并未流连跳上炽狼王的颈脖，只见那炽狼王吐出一个飞舞着火舌的火球击中月明神宫的穹顶，发出崩裂的声音，年久的神宫沾上火星便迅速蔓延开来，火势越来越旺，那熊熊的火光犹如一个正在夜空下跳跃奔腾的火鸟，所到之处无不化为灰烬。

炽狼王踏着火光便载着炽夜狼人消失在虚空之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心中死去的那个小孩陪葬，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将化为齑粉，随时间的巨轮碾压，他将成为历史的革命者，他就是炽夜狼人，那个已经死去的月铭，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燃烧的神宫内噼啪作响，火星漫天飞舞，张奇只觉得身处在烤炉之中，那应宗匍匐着朝昏迷过去的月满天爬来，身下是一道血路，他是一个怕疼的人，可当疼痛被心痛覆盖，他忘却了疼痛，目光里只有那满天的身影。他记得遇上满天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跟在师父身后的小沙弥，那时地上厚积白雪，没到膝盖，而那满天则盘腿坐在空无一人广场上的一棵只剩下枝丫的歪枣树下，成片的白雪落在她的肩膀头顶，如果远了看若不仔细那便活脱脱就是一个雪人儿。

当时师父正有事离开了一会儿，他便好奇这雪人儿为什么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坐在枣子树下，他凑近了问，“你不冷吗？”

那雪人儿忽然睁开一双格外明亮的眼，只听她的声音比那小沙弥喜欢的黄鹂还要清脆动人，“雪很美啊，所以我想做雪。”

“为什么，做天人不好吗？”小沙弥嘟嘟嘴，实在疑惑。那雪人儿则咯咯一笑，“我是天人，可我又不想是天人，我想做雪，可我却不是雪。”

“那你冷吗？”小沙弥问。

“冷。”雪人儿带着浓浓的鼻音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小沙弥笑笑，用小手将雪人儿头顶肩膀的雪扫干净，露出雪人儿唇红齿白的模样格外可爱，他脱下师父给他的外套披在雪人儿肩膀上。

那雪人儿却稳坐不动，呆呆看了看小沙弥，然后说：“你把你的外套给了我，你不冷吗？”

小沙弥点点头，然后说：“师父经常在寒天里讲法后对我说，只要有了媳妇就不会怕冷了，你做我媳妇好不好，那我就不会冷了。”

雪人儿点头如捣蒜，脆声回答，“好啊。”

应宗从月零的手上接过昏迷的月满天，握住还暖和的纤手，满天的那如墨色的长发渐渐变成没有生命般的白色，精致的睡颜，双眸紧闭看不出喜乐，应宗悲戚的面色稍稍放缓，忽然一叹，这便是你的选择——

他将满天横抱起来，然后背对着漫天火焰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那牌楼下走去。月零杏眼闪烁明亮，看着朝山下走去消失在阶梯的两人，却没有追上去。

当第一缕阳光从北面升起的时候，天空胡乱渲染着一片铅灰色。张奇也收回视线，流云已经睁开了那澄澈的蓝眸，被张奇扶着站了起来，他对张奇说：“走吧，去交换。”这件事因他而起，至少也要将冷沙救出来再说。

烽火猎手团在长庚岛众多猎手组织之中还是有些名气，传言独眼团长被一个年轻人给砍一刀，听说昨晚好不容易熬了过来，这个消息在一个晚上便在长庚岛内传播得众人皆知，让一些并不喜欢烽火猎手团嚣张气焰的人直拍手叫好。烽火猎手团设立在一个老旧的酒楼内，这个酒楼有着古朴的构造，在这片区域中很普通平常，但只要是长庚岛的人便知道越是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越是要多加小心。

此时张奇扶着流云站在这老旧的酒楼门前，月零因为受伤就先回十九局疗伤去了，这只是一个交换，所以张奇并没有在意。昨日有一些在广场上围观的人认出了流云和张奇，似乎嗅到了某种消息的味道，所以他们便停驻下来，有些坐在酒楼对面或是早餐铺，视线无不落在着酒楼前的两人身上，发出窸窸窣窣地议论声。

在张奇流云到达酒楼之前便有人进去通知了独眼团长，率先走出来将酒楼门堵上的则是两个穿着黑衣紧身皮衣，身形暴露相貌有些相似的姐妹，在她们的身旁则站着四个穿着迥异的男人，那姐妹搔首弄姿地攀在其中两人的身上，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张奇和流云，其中一个像是姐姐的女人，颇为嚣张地问：“你们谁是刺伤团长的人？”

“我。”张奇说道，“今天我们是来交换的，如果你们不把冷沙交出来，那你们也不要想得到流云。”

“哟，好大的口气。”另一个妖娆的妹妹目光似箭看向张奇说，“既然你都能承认团长是你刺伤的，那总要先付出一些代价吧。”

张奇沉默，“我找那个扛刀男人，如果你们再废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还有杀招，可却不知道怎么动用那武器，但虚张声势却不需要武器。

那几人打量了张奇一眼，看似平凡，却能刺伤独眼团长实在不容小觑，如果真的在这里惹恼了这个人，或许交换发生变故，到时候先不说会得罪团长，就是那扛刀也不是好惹的人，就在这时，几人让开了一个通道，从那酒楼内走出那扛刀，脸上有些不悦，然后对张奇和流云说：“进来换吧。”

围观的人证实了昨晚的谣言，可如果在酒楼外进行交换会有损烽火猎手团的面子，所以扛刀才会责怪似得瞪了那两姐妹一眼，张奇看了看周围聚集的人，他原本是不想进去的，因为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如果不进去势必会谈崩，到时候谈崩事小，救不了冷沙事就大了。

张奇扶着流云走进酒楼，酒楼的内部和外面同样古朴，在酒楼内摆放着方形木桌，有些清早便在酌着小酒的人也注意到了进来的人，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对着流云和张奇指指点点，在分散的酒桌最里面是一个吧台，此时正站着一个体形健硕长相凶恶的脸上有着一个大刀疤，穿着白色帮单，头顶大厨帽，厚大的手掌正正擦拭着杯子，这些杯子在他的手上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扛刀带着张奇和流云走上二楼，这地方是一个空旷的茶馆。

茶馆内布置简洁明亮，在茶楼最靠窗的位置有着一个竹炕，赤裸着上身缠着绷带的独眼便作靠在竹炕上，在他的身旁站着两个体形健硕，押解着冷沙，冷沙的脸上有着一些伤痕，嘴被布条堵上，当冷沙看到张奇和流云的时候便发出呜呜地声音，似乎是在让张奇和流云不要上楼，那押解着冷沙的男人一脚便揣在了冷沙的膝盖，冷沙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张奇虽然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我将流云带来了，把冷沙放了吧。”

“不要着急嘛，”那独眼团长阴鸷一笑，“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会展示一下我的待客之道。”说完，领着张奇和流云上楼的扛刀男人忽然朝楼下吹了一个口哨，紧接着楼下传来咚咚地闭门声，张奇皱了皱眉，果然有诈。

“你们请坐。”扛刀男人从一旁提着两把凳子，然后让两人坐下，等两人坐下后，那独眼团长则说：“今天你们想从这里逃出去我看是不可能了，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条件？”

张奇目光一沉，“说。”

“不要这么生疏，我也知道你的实力，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救得了这两个人，而且你还伤了我，我不报仇似乎有些对不起自己，所以你把流云在我面前砍了吧，这帐就一笔勾销了。”

“如果我不呢？”张奇冷冷说。

“哈哈——”那独眼团长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理由拒绝？不就是杀一个你突发善心救下的人么？这有什么难的？”

张奇还想说什么，却见流云对他摇了摇头，流云对那独眼团长说：“在我死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我来长庚岛的事情几乎没有谁知道，到底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你们让你们来杀我？”

“你的问题倒是难道我了，不过看在等一会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勉强回答你吧，”独眼团长喝了一口热茶，那只剩一只眼球转动，看向流云，说，“就算不是我们抓到你，那还会有人抓你，你到长庚岛的消息在一个月前就人尽皆知，只能说我们的实力比那些人强，哈哈——”

流云听着这嚣张的笑声，澄澈的眼眸越加深蓝。这实在太奇怪了，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他寻找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