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一种隐藏在脑中的碎片，在需要或者愿意提及的时候就如翻滚的巨浪滚滚而来，猝不及防。

流云的叙述流畅，犹如这一片片记忆的碎片被存放地最清晰，还那么鲜明地历历在目，张奇听着这有力的叙述，脸色变化如多变的天气，阴晴不定。

十九年前，那是张安成为执法人之后的第四个年头。

他此时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棱角分明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下巴上有着青黑的胡茬，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带着血丝的眼睛此时正目不转睛地透过面前的石缝看着远方的黑暗深处。这里是一个被废弃的平地，在那平地不远处的一个阴暗地方有着一个用石块堆砌而成的入口，入口的石缝中枯黄的杂草横生，那黑暗就像是一个漩涡，让张安不得不打起精神将汹涌的疲倦驱赶。

他在这里蹲守了三天三夜，这次的任务就是将躲藏在那入口中的罪犯给逮捕，如果对方不从便可以就地处决。

按照张安的秉性，蹲守这么多天已经让他的自认为修养很好的职业道德临界最底线，精神和身体都在经受严峻的考验。如果所逮捕的罪犯还要不按常理来个反抗，他绝对有那个脾气先上去砍两刀泄愤再说。

黑暗总是一个适合狩猎的时间，风吹草动都显得刺耳。围着张安想要从他身上吸血的蚊子不厌其烦地嗡嗡地叫着准备乘虚而入，张安小心翼翼一面驱着这些恼人的东西，一面却又要不眨眼地监视着那个入口。

就在这时，那入口的丛生的枯草忽然发出簌簌的声音，张安不得不屏住呼吸，连心脏的跳动都控制到难以察觉的范围。他看着黑暗中一道黑影闪过钻进了入口，心中不由欣喜，蹲守了这么久，总算守得云开了。

他这次的任务里是一个实力非常强的罪犯，行动高级，而这对手也是一个危险的人，在离这平地不远处的一个小镇经常被这人光顾，而这罪犯经常杀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那些每个死去的人躺着的地方都有一滩水，尸体呈窒息的酱紫色，显得诡异无比。

张安在十九局中是出了名的独行侠，这次的任务也没有带团队，所以他对于这次的追捕有了鲜见的不安。他身体一跃，便跃出了遮挡着身体的石块，然后猫着腰，迈着轻巧的脚步朝那杂草丛生的入口走去。

在张安的调查中，这个入口其实是一个旧型地下室，没有谁说的出这个地方最初是用来做什么的，曾有人去过这里面，那人对张安转述的只是空荡荡一片，里面很明显是人工开凿，但却没有任何能用来说明用处的东西，就像是一群匆匆离开的人也将现场清理地极为干净，不留痕迹。

张安小心翼翼走进入口的时候，却发现这是一条朝黑暗下延伸的阶梯，张安戴着一副夜光眼镜，紧勒的线带让他的双眼很不舒服，但眼前的黑暗让他不得不小心。他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朝下走去，透过镜片眼前一片绿色，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

怎么回事？张安越是朝下面走去，心里的不安像是一团吸了水的海面渐渐膨胀，不由觉得惊讶，脚下的阶梯就像是永远都到不了劲头一般一直朝下，由于不得打草惊蛇，所以他不能借用照明的工具，就这样一直朝前。

大概走了半个星时，他才发现眼前有了一些变化。透过镜片，张安能感觉到这周围的空旷，在迈下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立刻就有了变化，透过眼镜，他发现四周忽然就亮了起来，让忽然感受到光芒的他只觉得眼睛刺痛，他立刻将眼镜取下，渐渐习惯了光芒的眼睛这才睁开，看清周围竟然繁星闪烁，他所站的位置上空犹如一个弧形穹顶，穹顶之上闪烁着星辰光芒，显得极为绚丽夺目。

张安被这奇异的画面给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他其实身处何种陷阱。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忽然一道幼稚如孩童的声音带着愤怒从四面八方传来，张安立刻回神却已经来不及，他按照声源的地方四处一看，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那无限延伸的空间和绚丽夺目的空间。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其实是异度空间，在他跟踪那个身影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他曾在书中听说过关于异度空间的说法，他知道这里不会有水源，不会有食物，给人以孤独为伴，如果不能出去，那他就将永久地被困在这里。

“你是谁？”想到这些说法的张安立刻反问，他的声音在这空间中犹如被那无尽的星辰给吸收了一般，没有丝毫回音。

可那奇怪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张奇立刻反应了过来，这身影就是他跟踪的那人传来的，不由有些懊恼，“我是卡里斯托十九局执法人，你涉嫌滥杀天人，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将你处置，如果你再不将我放出去，就算我死在这里，那还会有更多的人追杀你。”

“我做错了什么。”那孩童的声音冰冷，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反问而是语言平淡，仿若他所问的问题不是关于他自己一样。

“在小镇中，你成杀害多名天人。”张安不由有些恼怒，但他还是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错，”那声音无比坚定，“可是没有谁相信我。”

张安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被十九局调查的人和下令处决的人都是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你所犯下的罪恶，我们只是维护星际天人的安危，如果你再不将我放出去，会有人让你知道执法人的强大！”

那声音的主人就像是没有听见张奇的威胁似得，继续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不会让任何一个想要威胁我生命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在这里等死吧。”

那声音坚决，将生命视若草芥般轻松，这完全不该是这声音主人年龄该有的平淡。

张安的心中犹如被什么击中一般，但他却摇了摇头，朝虚空喊道：“放我出去！”

可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在接下来一周的等待中，张安身上的食物早在三天前就已经告罄，最重要的水源也早就干涸，才开始看入迷的绚烂星辰也在这么多天里让他烦躁不堪，都看得要吐了，他只得盘腿坐在这异度空间中闭目养息。

这一周的等待除了让他饥肠辘辘以外精神上却没有一丝闪动。在这无尽的孤独中，他并没有想什么事情，甚至都没有回忆过以前的生活，在这充满绝望的孤独中，他只是越发觉得那双在黑暗某处窥探的视线让他不由心底发冷。

不知道又过了几天，盘坐在原地的张安的脸颊已经凹陷，皮肤蜡黄呈现出没有生命的色彩，双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只有那微微而动的腹部还显示着生命的迹象。

“你怎么还没死？”那孩童的声音突兀地再次传来。

张安闭目并未回答，微弱的生命垂危。

长时间没有回答让一直站在黑暗中窥探的人失去了耐性，这几天的默默无语的相处下来让他看不透这个盘腿坐在原地的人在想写什么，之前原本还叫嚷着要让他后悔，可竟然没有丝毫反抗。

在那黑暗中的黑影惊讶之余让他也忍不住好奇，天空中那绚丽的星辰犹如被吸收了似得瞬间消失，周围是黑暗的石壁，在石壁之上点着一盏煤油灯，那微弱的火光将整个空地给照亮。

其实从那入口的地方到地上不过十多阶梯，阶梯之下是夯实的平地，这里有着很多用石壁隔离的房间，但却没有任何摆设。

站在阴暗处的人影走了出来，只见他身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衣服，下身是一条短裤，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里赤着脚丫却没有丝毫惧寒，这人七岁左右的模样，一头粗短的白发，双眼澄蓝，带着好奇的光看着还盘坐在地面上的人。

“我知道你还没死，”那白发小孩说，“如果你肯不杀我，我就放你离开。”

张安的眼睛这才睁开，用一种嘶哑的声音说：“我要喝水。”

那孩童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一旁的隔间里端出了一盆水，这铁盆底有着一层泥沙，沉浸在泥沙之上的水却极为清澈，张安已经顾不得这水的来源，便接过铁盆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这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着吞咽的声音，很快那张安便将只剩下泥沙的铁盆放在地上，一脸满足的模样，打了个饱嗝，这才大大咧咧地倒在地上，竟然呼呼大睡了起来。

那孩童原本看着这呼呼大睡的青年，青年的脸上挂着一抹笑意，这笑意充满满足，在未来的很长时间里，这个笑容都影响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握在手上已经准备好攻击的流云剑被瞬间收回手掌中。

他迈着小脚步朝那躺在地上的青年走去，蹲在青年身边，那双澄澈的蓝眸打量着这呼呼大睡的青年，手掌对着那青年的太阳穴，如果青年有任何异动，他的脑袋就将被寒冰包裹，然后窒息而死，就像那些想要谋害他的坏人一样，痛苦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