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们都不说话，徐天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客气的语气，又道：“小哥，你说的碑是什么碑？”

“墓碑。”闷葫芦干脆利落地答道。

我却吃了一惊，道：“墓碑？这不可能吧，霸下驼过墓碑吗？”

“它不是霸下。”闷葫芦面无表情，道：“霸下属于龙之九子，它诞生于何时已经没法证实。但我想既然是龙子，一定是顺夏商周演变而来，关于它的传说也是在夏禹治水的时候。而这里是蜀地，墓葬应为古蜀某朝建造，当时霸下负碑的习俗很难传到这里来。”

我顿时如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是啊，这是古蜀地，不是在夏商周春秋战国的土地上，玉树下的乌龟和霸下没关系。

但是问题却更大了，既然它不是霸下，那又是什么？

徐天听着估计有点懵，老半天没搭上话，直到闷葫芦彻底沉默下来，他才堆起了一张难看的笑脸道：“小哥，我没啥子文化，你讲这些我也听不懂，你就直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完了。”

闷葫芦扫了一眼玉树，道：“上面的鸟无论体型大小都形似杜鹃，墓葬里放置的冥器不是贵重至极便是颇有寓意，大部分两者皆备。然而杜鹃鸟和丧葬习俗并没有关系，它却被放在墓室里，只有一个可能性最大。”

我浑身一震，接口道：“杜宇化鹃？”

杜宇是古蜀国的皇帝，周代末年，也就是战国时代七国称王的时候，杜宇就在蜀地称帝，号曰望帝。他在位期间蜀地经常洪水横流，百姓终年挣扎在逃水避难中。后来，楚国有一个叫鳖灵的人，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尸首逆流而上一直冲到蜀地，被人把尸首打捞起来之后，他竟然奇迹般的复活了。望帝杜宇听到竟有这样的事，就叫人把鳖灵叫来相见，两人相谈甚欢，就叫鳖灵做了丞相。

他做丞相不久，洪水又开始爆发，鳖灵便前去治水，解除了水患。望帝见鳖灵治水有功，就传闻给鳖灵，望帝自此隐居。

鳖灵继位之后就是开明王朝了。

但在这之后，却有传言望帝是因为在鳖灵治水期间，和鳖灵的妻子相通，出于愧疚和羞耻才将帝位传给鳖灵的。望帝因此郁郁而终。但他死后不远离开蜀地人民，于是魂魄化作杜鹃，每到清明、谷雨、立下、小满等农忙季节就回来鸣叫。

这是杜宇化鹃的传说。

闷葫芦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轻点头道：“是。”

我道：“那下面这只龟……它是鳖灵的象征？”

在民间传说中，从帝鳖灵，他本身就是一只乌龟。

闷葫芦又点了点头。

我一边兴奋一边又疑惑，兴奋的是我们似乎找到关键所在了，这墓主人到底是谁。最起码我们知道了墓葬的大概年代，是在战国时期或之后。而疑惑的是，我们只是靠猜测，完全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证明这株玉树是以望帝和丛帝为象征雕琢而成，难道这座墓葬是丛帝的墓葬？

不太可能，如果是丛帝墓葬，他不会把自己变成一只乌龟让望帝压着，他妻子说不定都让望帝夺走了。

闷葫芦似乎终于对我感兴趣了，又道：“属地文化你了解的不少。”

我道：“我就是喜欢读点历史故事而已。”

闷葫芦接着道：“你能看懂巴蜀符号么？”

我猛摇头：“看不懂。”虽然刘命说巴蜀符号没人能解读，但我看闷葫芦气定神闲的模样，说不定他有点门道，就赶紧问道：“你能看懂么？这到底是谁的墓？”

闷葫芦摇头道：“蜀地开明王朝都城是成都，离这很远，在古蜀时这里也应当是个蛮荒野地，在这里修建的墓葬未必是开明王朝的君主。至于是谁，我也不知道。巴蜀符号更没有人能看懂。”

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神仙调查组记载的调查笔记一样。

我叹了口气，心说迷还真就是迷，要是有人知道它就不叫迷了。

徐天对闷葫芦挺客气，看得出来在各方面徐天都很迁就他，但此刻他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道：“小哥，你说这些历史我听不懂，你就告诉我墓主人的棺椁在哪就行了。”

这间墓室左右除了入口外就再也没墓道通向其他地方了，如果不是墓道被隐藏起来，就是我们到达了墓主人所在的位置，但的确是没有棺椁，连个棺材板都没有。

我本来想提醒徐天找找是不是有机关，但没等说出口，闷葫芦就道：“就在这里。”

“哪？我怎么没看着？”徐天左看右看，等确认什么都没有之后，就想发作，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小哥，你别是诓我。”

“就是它。”闷葫芦指着玉树下的乌龟说道。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叫从玉树上传来，在墓室里悠悠回荡。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我吓了一跳，连徐天都蹦了起来，看向玉树，但我什么也没见到，与此同时，闷葫芦忽然伸出手来，等他的手停下我就见他的中指和食指指尖夹着一只碧玉雕琢而成的杜鹃鸟。

闷葫芦的手停了一秒钟都不到，就猛地甩了一下，那只鸟闪电一般消失不见，同时，我就见闷葫芦手指流血，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依旧是面无表情，把手指抬起来看了一眼，那中指和食指之间，皮肤竟然被撕下来一截！

那伤痕和刘命脑门儿上的伤痕格外相似，我几乎一瞬间就确定了，刘命就是在这里受伤的。他的身手我不太了解，但反应挺快，比我还猛，强如刘命跑出去都累倒了，更别提我。刘命醒过来的时候还问了一句“他呢”，其实应该是“它呢”。当下，我就准备逃跑。可是我刚一转身，徐天就在身后喊道：“你要敢跑我毙了你！”

我硬生生的止住脚步，苦笑着回过头，再也不敢跑了，但心里却在祈祷那鬼东西快去干掉徐天，从他脑袋穿过去我就自由了，反正闷葫芦对我不怎么感兴趣。

但我没想到的是，闷葫芦忽然也转过身来，看着墓室出口道：“跑出去了。”

我盯着玉树产生道：“上面还有好几只呢！”

闷葫芦道：“上面的都是死物。”

徐天已经蹲下来抱着头了，听到闷葫芦的话才站起来，那张本来就凶恶的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擦了擦额头，道：“那是啥子东西？”

闷葫芦甩了甩手，道：“杜鹃。”

我惊魂未定，但听到这个回答也差点笑出声来，心说这不是废话么，谁都看得出来是杜鹃，重点是那是个什么样的杜鹃，动起来就差比子弹快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我甚至没看到它怎么飞的。

但徐天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看来对闷葫芦很不满意。

闷葫芦忽然飞快地从我身边窜了过去，越过徐天，到了玉树地下乌龟前面才停下来，然后蹲下身子，我就看他伸出那鲜血淋漓的手，两根手指按在乌龟的眼睛上，那双石质的眼睛忽然就被转动了一下，然后他用力往前一推，我就听“嗡”地一声，石龟开始往后移动，与此同时在石龟前方冒出一团白色的雾气来，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就冷了几分。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闻着就要醉倒一般。

原来石龟底部周围已经被冰封死了，没有一点气息泄露出来，我们之前没闻到酒香，这一打开，酒香的味道简直要醉死人，闷葫芦看起来不怎么样，力气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立刻探过脑袋去看，随着闷葫芦慢慢把乌龟往后推，冒出的雾气就越来越多，那里面格外阴冷，这时我才明白这些雾气是因为乌龟下面的冷气导致的，转眼间就在地上铺了一层，就像是走进了天界一般。

但是这股冷气实在让人受不了，不一会儿的工夫闷葫芦脸上就挂满了霜，衣服袖子都开始上霜了。

当他推到一定程度之后，整个墓室里雾霜已经到达了我的大腿，看不到脚下的地面，玉树也半藏在雾气里，如梦似幻。

我仿佛又听到了几声杜鹃鸣叫。

被闷葫芦推开的地方有接近两米的宽度，下面是一个坑，闷葫芦也不怕冷，脱掉外套用力挥舞着，把雾气扇开，我就见到在石龟下方隐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一具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尸体！

这具湿尸保存地相当完好，简直和活的一样，液体完全覆盖到表面，以至于连一点空气都进不去。

它身上穿着的像是很名贵的衣服，但我不了解古代服饰，不知道这身衣服代表什么样的社会地位，只知道最起码也是个达官贵人。尸体是男性，被泡得有点囊肿，可什么都没缺，连头发都保存着，容貌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只是在沉睡，除了脸色苍白皮肤臃肿之外，甚至让人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死。

光是这一具尸体的价值就无法估量，利用它甚至可以断定墓葬年代。我有理由相信，这是迄今为止所发现保存最完好的古代尸体。

最让人惊诧的是，在尸体放在胸前的双手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漆黑盒子，看不出盒子的材质。我忽然觉得徐天他们找的东西不是墓主人，而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