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命道:“啥?你说啥?”
我估摸着再怎么说他也听不明白了,索性不再说话,吐完了之后就去掏水壶,也不敢仰脖子喝,于是洒了不少水。我终于把水喝嘴里了,漱了漱口又吐出来,连续重复了好几次,水壶里的水快没了,我怕万一有个急事,就留下了点,没有全挥霍光。
一直等了很长时间,美尸蛾扑腾的声音才远去,但我还是没敢起身,直到十分钟后,我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把已经死去的蛇身往地上一甩,向刘命的方向一照,就见他已经站起来了。不过他满脸惊恐,眉毛都立了起来,猛地喊道:“你干了什么?”
我又吐了口唾沫,照着地上身体和脑袋分家的蛇道:“狗咬狗一嘴毛,人咬蛇一嘴血。”我舌头和嘴唇都在发胀,这句话刘命也反应了老半天才听出来,原本瞪大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表情越来越古怪,最后忍不住了指着我哈哈大笑,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我们的衣服上全都是美尸蛾的身上的粉,连地上都铺了不少,不过地面很潮湿,只要不是故意扫那些美尸蛾粉,不至于造成伤害,我们的身上还残留着不少花酒,酒精挥发了,但花酒的其他成分还在。
为了安全起见,我索性把衣服扔了,对刘命道:“看样子咱们得赶回去了,那边已经出了状况。”
我正打算回撤,刘命忽然道:“你忘了我之前说了什么吗?”
我猛地想起来,刘命说鸣枪提示,但要先确认是谁开的枪,难道这一枪不是陈达望开的?
我正想问他,他就哭笑不得地道:“你别说话了,我一看你嘴上挂俩腊肠就想笑。诶你别动手,这可是趁人之危。”
我一脚踹了过去,含含糊糊地道:“我最擅长趁人之危。”
刘命没力气和我掰扯,不满的瞥了我一眼,道:“说正事儿,这枪不是老陈开的。他拿的是手枪,我听得清手枪的声音,但刚才那一枪不是,那是猎枪的声音。”
我对枪支不了解,唯一接触过一次还是因为花千河,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弄到过枪,但也只让我摸过一下,我甚至没开过。花千河的心思我揣摩地很清楚,他不让我碰他的枪不是因为怕我走火,而是怕我一枪干掉他。这种事儿,其实我是干不出来的,但在花千河眼里,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本来就想把我教成这样。
既然刘命这么说,我也不得不相信,他总不能对陈达望和孙紫可见死不救。换做神仙调查组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见死不救,就连陈达望那个自私鬼都是,否则当初他不会把我和徐天一起放出来。
见我盯着他不说话,刘命又道:“你放心,老陈比鬼还精,如果这枪是在咱们中间开的,他也不会回来找咱们。”
这个我很放心,我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看不惯刘命嘲笑人的嘴脸。
刘命道:“那咱们继续?”
我翻找工具箱,拿出点寻常解毒药吃了下去,心说只能撑一撑了,好在我早料到可能会发生意外状况,特意准备了不少药品,不过都是治疗外伤的,这解毒药也是,对蛇毒的作用并不明显。
我至少没出现头晕眼花的症状,只不过嘴里发麻肿胀,估计是因为这种蛇不光蛇头里有毒素,连血液里都有。
就跟竹叶青一样。
我们继续寻找那五个活死人,期间我又问刘命知不知道仙家人祭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用仙家人本身当做祭品。刘命就回答不知道,本来活祭就是一种很神秘的祭祀活动,祭祀的大多也是阴神,邪神,就算让仙弥生告诉你他们祭祀的东西叫什么,恐怕咱们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活人祭祀可以说遍布世界各地,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习俗,从古至今一直延续,甚至是现代,有一些落后的地方还保有用活人心肝内脏等祭祀神明的古老恶习。随着时代的进步,活人祭祀这种不人道的行为越来越遭到压制,大部分地区已经彻底杜绝,也因此,活人祭祀的那些神明也随着祭祀文化的消失而消失,正如刘命所说,就算知道它叫什么,我们也不一定知道它是什么。
再往前走,我们就看到山崖上挂着的绳梯了,可能是从山上的缝隙放下来了,非常高,一直拖到崖底。我本以为是王不亡的队伍放的,但转念就回过味儿来,他们的队伍就算装备精良,也不可能携带这么长的绳梯,除非空运过来。这条绳梯卷起来,五个人也抱不住。
这一定是仙家人弄出来的。
我停在绳梯的旁边,扒开悬崖上覆盖的藤蔓,就看到从悬崖上的洞窟里,流出了新鲜的血迹,染红了山崖。
我心道坏了,被美尸蛾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我们还是来晚了。
刘命二话不说,手上用力把周围的藤蔓全扯了下来,只留下一些扯不动的粗大藤蔓。我们的视野开始开阔,我就发现,从下到上五个洞口,每一个洞口都往外渗血,而且渗血量非常大,上方的洞口流出的血流流到了下面的洞口,最下方的洞口血迹最浓烈,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一股呛人的血腥味儿。
当然我是闻不出来的,蛇毒把我的嗅觉和味觉都麻痹了。我现在的情况就跟个发育低下的傻子一样,话说不清楚不说,一张口还流口水,止都止不住。
我早就做好了遇见最坏状况的心理准备,作为一个大夫,见惯了死人,我就算也恐惧死亡,但比平常人来说,还是看淡了一些。我并没有因为看到五个流血的洞口而感到恐惧,只是忽然觉得很悲哀,如果我们早点发现仙弥生在说谎,他领着的其实是活人,我们是不是就能救下他们?
我一边擦嘴角的口水一边叹气,刘命二话不说,抓着绳梯就往上爬,看来他的体力恢复了一些,行动也开始变得迅捷,一会儿工夫就钻进了第一个洞口里。
我虽然知道他们几乎不可能存活,但还是决定上去看一看,于是爬到第二个洞口,进去之后,我就看见一个活死人靠在洞穴里,他的双脚沾满鲜血,跟刚从血湖里捞出来似得。我抓起他的腿看他的伤势,就发现他的脚踝上方被割开了两道口子,看起来是利器划伤,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血都流尽了。
但周围没有利器。
我在确认他已经彻底死亡后,又在他身上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一个能割出伤口的利器来,没带血的都没有,更别说带血的了。他的背篓也是空的,东西不是被人拿走了,就是本来就没有东西。
我忽然间觉得有点危险,他们的小腿,到底是怎么被划开放血的呢?
说不定工具在其他活死人手里,他们不是自己干掉自己的。我把头伸出去,正巧看见下面的刘命也把头伸出来,他抬头看我,道:“彻底挂了,神仙都救不活。”
我掏出刀晃了晃,他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下,道:“没发现工具。”
我立刻往上爬,进了第三个洞口,刘命进了第四个洞口。在这里,和第二个洞口一样的情况,我一落脚一双鞋就被血染红了,连我自己看自己都觉得恐怖,好像我就是杀人凶手似得。
依然没有工具,连个瓦片都不存在。
我开始忐忑不安,又跑出去往第五个洞口爬,这时刘命也把脑袋伸出来,对我道:“小放,小心,务必小心!他们很可能不是自杀。”
我蓦地想起仙弥生,心想如果是他干的,那么陈达望那边估计还有希望救出三个人,但如果不是他干的,就真有点糟糕了,在这片山崖中藏着我们都不知道的人,或者,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我竟把这件事和花千河联系了起来,于是变得更加紧张。
在进入第五个洞窟的时候,我特意查探了下周围,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却发现从这个洞口流出的血量比下面的小,我小心翼翼把头探进去,见到了最后一个活死人。
这个活死人也一样一动不动,但他和下面的四个都不一样,他不是双脚放在洞口坐着,而是盘着腿坐着,脑袋下垂,血是从他的下身流出来的,以至于第一眼根本看不到伤口。
他整个人都堵在了洞口,我根本进不去,就伸手想把他推倒,再进去观察,可是我的手伸到半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具体是什么不对劲儿,我也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具活死人不太寻常。
我忍不住扒开他的面纱,看到了他的脸。
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比神仙调查组所有成员都要大,满面沧桑,胡子也长出来不少。他苍白的脸很平静,完全没有痛苦,好像睡着了一样,而不是死亡。
我刚要放下他的面纱,忽然间,他的眼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
我头皮发紧,吓得差点松开绳梯掉下去,好在定力够强硬生生止住了,这回我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儿了,原来他还没死!
要区别活人和死人很容易,但是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多时候,会有人把活人错认为已经死了。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能一眼分辨是活人还是死人。我虽然是个大夫,可是手上的工夫可以说不高不低,我感觉到不同寻常,却没有意识到他还活着,说明我也就介于菜鸟和高手之间。
我心头顿时狂喜,见他睁开眼来看向我,已经有些溃散征兆的眼神毫无聚焦感,他用蚊子一般虚弱无力的声音道:“原来我们的祖先就长这个吊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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