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一流，自古到今都有传闻，尤其以巴蜀之地传说最多。据说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凭借一把飞剑，斩妖除魔。

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手里的宝剑。凭借飞剑，御空飞行，高来高去。高明的剑仙，甚至能做到“心念一动，神剑自动飞出，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关于剑仙的记载，最早的应该是春秋时期越国的白猿公和牧羊女。范蠡为了灭掉吴国，训练剑士，但越国的剑士始终比吴国的剑士差一截，这让他非常苦恼。有天，范蠡在市集上遇到了个牧羊女。这不起眼的牧羊女竟然有惊人的剑术，凭借一只竹棒打败了诸多越国剑士。原来，这牧羊女是孤儿，从小被只大白猿抚养。白猿通灵，自行悟出一套高明之极的剑术，日日和牧羊女切磋，使得牧羊女也练就了惊天动地的神剑剑法。

范蠡把牧羊女请回宫中，让她训练剑客。牧羊女在宫里呆了三天后不知所终。越国的剑士凭借这三天里勉强捕捉到的一丝一毫神剑影子，也剑术大增。最后越国一举灭掉了吴国。这套剑法，后世称为越女剑，也叫猿公剑。越女和白猿公也是有史记载的最早的剑仙。

唐传奇里面，也有不少剑仙的记录，像著名的聂隐娘，空空儿、精精儿之类。和李靖的夫人红拂女有过一段瓜葛的虬髯客，也是剑仙一流。

总而言之，这一派源远流长，自千年前就有传人现世。

练剑之道，非常艰难，练成之后对于延年益寿也没什么帮助，而延年益寿却是大多数修道人的夙愿。像是西游记里，孙悟空不求其它，一心只求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请仙扶鸾、问卜揲蓍、朝真降圣、参禅打坐、采阴补阳，各种法术千般妙，我只问一句“可能长生？”

现存的各种养生术、修炼术，也是不求攻击，只求强身健体。这种情况造成了剑仙的稀少。

不过剑道一旦炼成，攻击力非常强悍，也会拥有种种匪夷所思的神通。不管是对人对鬼，威胁都很大。

没想到，今天对付薛雪这个厉鬼，竟然会引出个隐世的剑仙，这不啻于去山里追杀一只受伤的野狼，却遇到了恐龙。

“干爹救我！”自从飞剑出现，薛雪就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按照年龄来推算，薛雪五十多岁去世，又过了几十年，现在恐怕有七八十岁了，被她称为“干爹”的剑仙至少也有百岁以上了。

毛子还保持着双手手心、双脚心、头顶心五心向天的姿势，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江超也难得的一脸紧张。他手里的古剑被毁了，现在双手扣了个暗土色的罐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曼儿，你又在外面惹祸了。”飞剑里忽然传出个人声。

我的精神绷紧到了极致。对方太强大，一不留神，我们全灭在他手里也不是没可能。至于那个“曼儿”，应该是附体在薛雪身上的厉鬼真正的名字吧？

只不过，她鹤发鸡皮，狰狞可怖，我怎么也没办法把“曼儿”这个温婉的名字跟老厉鬼联系在一起。

“干爹饶命！曼儿愿意以后在干爹身旁端茶倒水，再不出世！求干爹搭救！”那被称做“曼儿”的厉鬼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对这剑仙极为敬畏。

“也罢，你性子顽皮，跟在我身边收收心也好。我最后救你一次。”飞剑里传出的声音温润柔和，语调不慌不忙，让人十分平静。

这声音，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评价。

只是，他是和这厉鬼一伙的，而且听到“我最后救你一次”这句话，我知道今天怎么也没法善终了。

“粑粑，你捂住耳朵，趴地上。”我耳中忽然传来毛子的声音。知道他可能是用传音入密之类的法术和我沟通，我想也不想，捂住双耳一个铁板桥摔在地上，随即用懒驴打滚的姿势滚到旁边。

“啊！！！！！！！！！！”在我身后打坐的毛子忽然张开大嘴，发出了索命追魂的鬼音！

薛雪最厉害的法术就是那魔音，毛子当时抵抗也是用厉声大喝，和薛雪打了个平手。我当时本来以为是凑巧，现在看来，毛子最强的招数也是这鬼音。

只不过，在王东老宅前，毛子那声大喝是仓促发出，这次却是打坐运气了许久，想来威力要大上很多。

魔音一出，密闭的厂房里，空间都抖动了下，在半空中现出肉眼可见的漩涡。

毛子的魔音和厉鬼曼儿完全不同。那个老厉鬼的声音以婉约为主，像个怨妇在喋喋不休，听的人心烦意乱，神魂不稳；毛子的魔音，则是充满了赤裸裸的杀伐之气，像是恶魔出世，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气！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技巧，就是在愤怒的咆哮！咆哮！

咆哮之音从他口里迸发，在空气中逐渐幻化成了饿鬼大军。无数形象狰狞的饿鬼争先恐后向前冲，巨大的嘴巴足能吞下一个活人。饿鬼在空中发出阵阵气爆，沿途地面全部焦黑，偶尔几个没有死绝的厉鬼听到这索魂音，立马化作飞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现在薛雪已经油尽灯枯，被这魔音入耳，绝对死的不能再死。转瞬之间，饿鬼大军已经冲到她面前。

“厚土之盾。”

飞剑上那温润的声音又传出，小小的飞剑像是钟表的指针一样，“滴溜溜”转了起来。

飞剑急转，幻出无数虚影，组成了面巨大的盾牌形状，矗立在曼儿身前。

无数的饿鬼撞上了这面巨盾，前仆后继。

这面剑影组成的巨盾杀伤力惊人，毛子不断的咆哮，精纯的鬼气化为源源不断的饿鬼，但饿鬼大军始终不能突破剑盾的屏障。

那面剑盾旋转不休，几乎是来多少饿鬼剿灭多少。

持续咆哮了半分多钟，毛子看来也是气息不继，声音停顿了下。他猛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正要继续施法，那小剑先动了。

“诛邪之剑！”

随着这声轻喊，剑影陡变，剑盾散开，化作十余道剑光，朝毛子斩杀过去。十余道剑光收尾相连，排成一排，犹如连珠箭一般先后射到。

毛子双手连出，“嘭嘭嘭”抓碎了七八道剑光。然后，最后两道剑光却是没能躲过。剑光自他的左胸穿心而过，随后消失。

“毛子！”我厉喝一声，朝他急奔过去。这时，又是一道剑光凌空而来，射穿了我的左侧大腿，我登时倒地。

毛子虽然被剑气穿心而过，不过他不是常人，挣扎了两下还要爬起。这时，飞剑里射出道白光，把他笼罩在其中。

“养蛊的小子，你还是省省力气。”江超刚要动，那个温润的声音又响起。

“我知道你手里抓的那个罐子，里面放的是五尸粉？是用蝎子、蜈蚣、壁虎、蛇、蛤蟆，磨成粉末，再加上童子尿，以及你们的秘术炼成，腐蚀性极强，可以腐蚀飞剑，让我的神通大打折扣，是吧？”

“可惜，我这飞剑的速度远比你的手速快，在你洒出毒粉之前，我的飞剑就可以把你的脑袋割下来。你信不信？”

“你！”江超怔住了。他是个不善作伪的人。从他脸上惊讶的表情，我判断出来那剑仙说得完全正确。

“噢？”飞剑里的声音有了微微的惊讶，“你体内有木石精？哼，有了这本命蛊，你的身子坚硬如钢铁，我倒是不能那么轻易隔断你的脖子。但我摄走你的魂魄，你又该怎么应对？”

“你怎么知道我有木石精的？这是我们江家独有的蛊，外人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江超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外表看起来沉稳，实际上和我一样，也是个好奇宝宝，只不过他比我能控制住好奇心。像我们这种人，都是就算死，死之前也要把不清楚的事儿问明白。

“你问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事实上，你是我见到的第四代的江家传人了。你们江家历代都有人和我交过手，死在我手上。也只有你家那个老不死的臭婆娘能跟我较量较量，哈哈，有趣！”

话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是刻板的温和莹润了，而是带了丝狠毒之意，又有丝快意。

“哈哈！天助我！今天擒到了这个天生的鬼童，又遇到了江家后人，好得很！我把你带回去，取出你的木石精，炼化到我体内，我就再也没有弱点了！”

他似乎非常畅快，江超刚要说话，飞剑白光一闪，“唰”，也将他包裹在白光里面。

厉鬼曼儿也被他包裹在白光里，看这样子，他是要带这三人走。

“不能走！”我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俩被带走后，我可能今生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

飞剑“滴溜溜”旋转了下，冉冉升起。它逐渐飞临到厂房上空，分射出三道光芒，包住了毛子、江超、曼儿。

三人在白光包裹下逐渐飞起。飞剑所在的空间忽然被撕裂，露出了黑洞似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变得能够容纳一个中年人自由进出的大小。

这手破碎虚空的法术，我闻所未闻。

在他面前，我忽然升起了无力感。

不过，即使蝼蚁，也有要守护的东西，为此，蝼蚁也是要狠狠啃下大象腿的。

我拼尽全力，冲飞剑发出了两道阴风。可惜，我的阴风发出去，像是泥牛入海，飞剑根本没有损伤，只是稍微晃动了下。

“粑粑，你别激怒他，不然他要杀你。粑粑，我想问，那天晚上，你要选的到底是谁？是不是我？”

毛子的声音清楚传到了我耳朵里。我含泪望着他，他正费力的抬起小脸冲我笑。

“是，爸爸选的是你。你是爸爸的乖儿子。你很棒。爸爸没用，一直让你保护我。”或许是要跟他分别，他的好处一瞬间涌上我的心头。

在江心远要杀我的时候救了我，在王东老宅的时候救了我，在火葬场里救了我，刚才在这车间，又是他救了我。没有他，我早死了不知道几次了。

“你是乖宝宝，是爸爸的好儿子。爸爸谢谢你。”我冲他无力的伸出了手。可惜我最多只能飞两三尺高，而现在，他们已经升到了半空中三四米的地方，我怎么也够不到他。

“那我就放心了。粑粑，你忘了我有搬运法吗？”毛子冲我眨了眨眼。他自始至终没有张嘴，应该是用什么秘法和我直接心灵沟通。“那坏人用的也是类似的搬运法，但比我厉害。搬运法的施法过程不能被打断，一会儿那空间裂缝要关闭，那时候我能打乱他的法术。可惜，我现在没多少力气了，只能救一个人。”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道被飞剑强行劈开的空间裂缝逐渐摇晃了几下，看样子是要崩塌了。那边的剑仙似乎也有些着急，低喝一声，“走！”

猛烈的强光自裂缝中射出，把我也照射得睁不开眼。我把双手放在身前防御着，耳中传来毛子的声音。“粑粑，再见了！我爱你！”

一切恢复了平静。

我睁开眼睛，白光，裂缝，飞剑，厉鬼曼儿，毛子，全都消失了。

刚才发生的事儿好像是梦境一样。

站在我身边的，是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