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闪动的灯光在黑暗中映出几张脸,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这几点光芒。
一共十张脸,十个人。我和二娃子(其实二娃子跟来的目的是随时劝我回去),始作俑者阿妆带了跟她拍拖的青年萧枫,另外还有几个人,都是认识的,跟我年纪差不多。几个女生,刘千古、莫已、陈懓,以及她们的男朋友,文空、吴爵、唐家宝。明面上男女之间都只是朋友,但是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谁都心照不宣。
“今晚这里不是该很热闹的吗?”莫已打了个寒颤,脖子后面一阵阵地发冷。她本不想来,然而以阿妆的口舌,说服她并不难。
“嘿,小猪仔,不会现在就怕了吧?我们才进来几米呀,九曲巷有九个弯道道,咱连第一个都没过呢。”阿妆立即开始稳定军心。“那些人都躲在周围的屋子里,想装鬼吓唬后面进来的人——这事我哥他们经常干。等下我们也找个地方,给那些胆小的家伙们来个惊喜!”
阿妆这么一说,气氛就活跃起来,特别是那些男生,别忘了捉弄人的把戏经常出现在他们大脑里。
“好久没捉弄人了,趁机玩玩也不错。”吴爵说。
“我说,你们可别玩过火了,我……我有点怕。”陈懓也不是个大胆的女孩,叫她进来费了阿妆不少口水,如今又叫她躲进那些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她是万万不会干的。
“没事,我不是在呢嘛。”唐家宝拍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你看你看,刚才还说怕呢,一转眼就秀恩爱了。”我们笑着起哄。
“行了行了,都别啰嗦了快走吧,晚了回家肯定会被骂死去。”二娃子忍不住抱怨。
她话刚说完,就听见巷子里有声音,吚吚哑哑的似乎是有人在唱戏,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只是那声音十分阴冷。
“谁?谁乱吓人?”二娃子吓了一跳,顿时身上直冒汗。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那声音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甚至听起来不像是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
是谁?
一呀吗一炷香啊,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爹爹归天去,儿女们跪在地上边跪在地上给爹爹唱段哭七关……
手捧啊一柱香香烟升九天大门挂岁纸二门挂白幡爹爹归天去呀啊女儿跪在地上边儿给爹爹免灾难啊跪在灵前哭七关
哭呀吗哭七关哪啊哭到了一七关头一关关是望乡关啊~爹爹回头望家园啊~爹爹躺在棺椁离女儿我跪在地上边为了爹爹免去灾难我给爹爹哭七关
歌声悠悠,清冷如落了一地的月光,浇得每个人心凉。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拉紧身上的衣服。我们胆战心惊,这声音不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钻,怎么也隔绝不了。
“谁啊,乱唱这种歌咧?大半夜的吓人嘛!”二娃子嘴上还能逞强,但能看得出她已经非常害怕了,她紧咬着嘴唇,瞳孔中白多黑少,脸色如纸。
我们都没敢答她的话,我拉住她,尽量让她冷静一点。每个人都集中注意力仔细听着这声音,想知道它到底是从哪里发出的。。
“这,这也太邪门了吧?”陈懓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大夏天的怎么就那么冷呢?无缘无故的,从哪里传出来的诡异歌声?
她的眼角,忽然瞥见身后有一个影子!
“啊!”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陈懓因为害怕一直是跟在最后面的,听见她的声音我们都齐齐向她身后看去。
“啊,鬼啊!”几个人同时尖叫起来,只见陈懓身后面飘着一个影子,烛光映出他的面貌,他穿着猩红的戏服,脸上化着很浓的妆,他的皮肤苍白如纸,脸颊和嘴唇却如血一般的红,我们的蜡烛把他的脸照映得无比恐怖。
戏子轻启朱唇,又唱起来,我们皆是毛骨悚然,双腿没软倒下来都不错了,更别说逃跑。而戏子唱完一段,忽的身形一动,就在我们几个活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只剩下歌声还在耳朵旁边缠绕,怎么也隔绝不了。
“你、你们都看到了吗?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我怕……”陈懓刚才根本没敢回头看,现在几乎要哭出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全身都在发抖,唐家宝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有人敢确定刚才的是个什么东西,风吹得烛光闪烁,映出几张苍白的脸。
“TM的!!肯定是有人在巷子里装神弄鬼!”小封建恨恨道,“刚才那东西,我说,好像是有影子的吧?大家有没有看清楚?”其实刚才大家都被吓懵了,谁会去注意那东西有没有影子,她这只是一种心理暗示。
“对,好像是……我靠!他娘的这么说好像还真的是有影子的,有人在装神弄鬼吓唬人!”被她这么引导,我们都跟着她的思路走了,都觉得那个人是有影子的。
“太可恶了,走,我们去把捉弄人的家伙捉出来。让我抓到那个人,非把马蜂窝塞进他裤子里不可。”唐家宝愤愤道。四个男生刚才都被吓到了,回头想想,那个东西真可能是有人在恶作剧罢了。那个吓人的家伙害他们在女生面前丢了脸面,他们自然有些挂不住面子。
“嘘!安静!听,那家伙又在唱戏了。”萧枫把食指按在嘴唇上,我们都停了下来。只听见,巷子深处,又传出那冰凉的歌声。
“走,走,在那边呢!我们把他抓住!”小封建一脸兴奋,蠢蠢欲动。
我们便尽量放轻了脚步,跟着那声音往前,慢慢地走进巷子深处。
和小封建说的一样,今天这里还是蛮热闹的,才拐了几道弯就遇见两批进来探险的人,都是附近的小孩,比我们小几岁,调皮得很,把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的巷子变得十分拥挤,他们甚至向我们打了个招呼,不像是有遇见那个戏子。小封建更加肯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我们也放下了心,这么多人都没遇见他,那个人是有意在吓我们。我们都气呼呼的,这也难怪,这里气氛那么怪异,谁经得起吓唬啊。
那声音越发的凄厉,悲凉,不堪入耳。我们几个女生都有些犹豫了,但是男生们不肯啊,非要找那个人算账。最后我们到了一个小院子前面,歌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此刻已是很清晰,仿佛唱的人就在身边。
“阿堇,我们就别进去了吧。”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二娃子忽然拉住我道。她的脸色很差,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我就奇怪啊,陈懓这个胆小的都没发话退缩,她怎么就打起退堂鼓来了。她刚才也被吓到了,依照她的性格现在应该第一个冲进去把恶作剧的那家伙狠狠揍一顿才对。
但见她脸色煞白,朝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问。
忽然,烛光背后的黑暗里伸出了一双惨白的手搭在二娃子肩膀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二娃子和我手上的煤油灯同时熄灭,二娃子被拖入黑暗里,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
“二娃子!你咋了?!”我慌忙伸出手往那片黑暗里抓去,却扑到旁边屋子的墙上。那一瞬间我看见了那个红衣女人!就是前天看到的那个!我虽然没见过她的正脸,但是那身材和衣服,绝对是她!
“啊!有鬼啊!”
我们是两人一对并排走,我和二娃子走在队伍中间,一时间前前后后几双眼睛都看过来。
妈呀!这哪里还是阿妆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没有一丝的光亮,只看得到一双双怪异的眼睛……
这时候一双白手也搭上我的肩膀,把我一拖,硬生生的拖进那破旧木门后的院子里!
那一瞬间我脑袋里所有思绪都归为空白。
白手把我拖进院子里就丢在地上,同时我看见一个黑影从我旁边一闪而过!捉弄人也未必捉弄得太过分了吧。
我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扶着旁边的东西站起来,借着月光把院子打量了一遍。院子是南方很传统的那种院子,里面显然很久没有人住了,院子里的空地上整整齐齐摆满了长凳,我就是扶着其中一个。
长凳最前方,是一个戏台。一看到那个戏台我的心便咯噔一下。
那戏台子上,正站着一个身穿红色戏装的戏子。
他在唱那首《哭七关》……我听老前辈们说,这是给死人唱的戏,现在不给唱了,也没人敢唱了。
月光朦胧,我这个距离应该看不清他的脸,我却总觉得我能看到,那张涂抹着厚厚的脂粉的脸……那木然的表情是死人才会有的。
那歌声不悲不喜,摄人心魄,像是能抓住人的灵魂一般,我的头脑竟一片空白,呆愣着任由那冰凉的声音落进心里。
戏台子上有着浓浓的雾气,唱着唱着,那戏子竟就在浓雾里消失了,一切仿若梦境。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走向戏台。
戏台两边各有一个房间,都是用来给戏子化妆的,左边那间像是有着什么,一直吸引着我的脚步。
木门一推就开,里面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每个角落,都站着一个人。他们每人提着一盏发出鹅黄色光的煤油灯,各自站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分别是小封建、莫已、陈懓、文空。他们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这群人该不会是合起伙来吓唬我吧?
啧,不像啊……
他们仿佛没有看到我一般,表情动作都很奇怪。我一时间不敢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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