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曲径通幽。
寺前有一棵九仙树,是千年古木。树枝上是镇上民众们许愿的愿望条,树下则是几个石墩子。几个老头正敞着怀,坐在石墩子上聊天。这些老头皮肤黝黑,瘦骨嶙峋,显然吃不饱饭。
这地方没别的特点,就是穷!
穷疯了,穷怕了,姑娘们都不愿意嫁给当地的男子当老婆,稍微有点姿色的就远嫁他乡。男子们讨不到老婆,只能打光棍。有些男子外出打工,只是人太老实,容易被人骗,钱是挣不到多少。
麻子就是一个外出打工,却被人骗了的人。
他今年快三十岁了,长了一脸的麻子。人长的丑,家里又穷的叮当响,自然是找不到婆娘。这是命啊!麻子看着天上的白云,这云又白又软,像是姑娘的身子。麻子在九仙树下磕了几个头,许愿九仙树大发慈悲,让他找个婆娘。
只要人贤惠,能看的上他就行,不管漂不漂亮。
再说,漂亮的黄花闺女也看不上他。就算勉强嫁给他,他也养不起人家。麻子叹息一声,站了起来,扶着腰,腰部又酸又痛。他的肾卖了,卖给了城里人。卖了肾,还是要回到这个穷窝窝里。
……
我给了麻子五块钱,麻子就替我引路,带着我在寺里走了一圈。佛寺里有一座塔,挺高的,而且年久失修,往左边倾斜了。塔的入口也封闭,很多年没人去塔里了。原先也有些旅客去塔里游玩,不过如今这塔成了危塔,和尚们也不敢再放人进去玩闹,担心高塔塌了,把人活埋在里面。
有人说,塔里面有女妖。
也有人说,塔里面有小孩。
没人知道塔楼里面有什么。前几年,来了几个盗墓的,这几个盗墓的认为这塔里面有古董,就进去找古董,结果这几个盗墓的再也没有出来。寺庙里的和尚也说,这塔不吉利,晚上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塔楼里传来的桀桀怪笑声。
我开天眼,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这座塔。
古塔一共是七层,因为年代实在是久远,色彩已经脱落。看建筑风格,应该是隋唐时期的建筑物。隋唐时期,是文化繁荣的时期,当时的佛宗文化也最是昌盛。最有名的,当然是三藏西天取经、鉴真东渡之类。
那时的佛法在中土大方光明。
佛宗,是炎夏文明的一个重要分支。佛宗起源于西域,传播到中土,与中土传统的道家分庭抗礼,由此可见佛宗的印象力实在是很大。佛宗有很多遗迹,像莫高窟、乐山大佛之类。
在清朝末年,一些外国人用低廉的价格把一车车的佛经偷运到了国外,文化大量流失。也是因为这个黑暗年代,才造成了如今术法微末,很多术法都已经断了传承,只因为记载术法的典籍都被外国佬当成古董给淘弄去了。
……
……
当我在仔细观察古塔时,我怀中的黑佛雕像烫热起来,把我胸口上的皮都烫掉了。我吃了一惊,急忙把这个烫热的山芋扔到地上。只见黑佛雕像不停的闪烁光芒,而此时古塔也是微微震动了一下。
黑佛雕像与古塔有关联。
眨眼间,黑佛雕像的光芒就熄了,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我把黑佛雕像重新放入怀中,心想看来这次是来对了。
我看了一眼古塔,决定今晚趁着夜黑风高,去塔中一游。麻子看到黑佛雕像,以为我喜欢收藏这种古董,就对我说:“我前些天从河里捞了一些水货,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家看看”。
所谓的水货,自然是水里的货。
这条河里也有古董,虽然大都是铜钱、瓷碗之类,不过也有值钱的古董。我见他眼神渴望,生怕我不答应,就应下了。虽然我对古董这玩意并不热衷,不过总是要从麻子这里淘弄一两件的。
麻子太可怜了,穷怕了。
能帮忙就帮一下喽。
……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麻子带着我继续游古寺。古寺依山而建,靠山的那边是垂直的悬崖,悬崖上有着一个个的洞。这些洞垂下绳梯,人可以顺着绳梯爬到这些洞里。我疑惑这些洞是做什么的,麻子告诉我,每当寺庙的高僧即将圆寂之时,就会顺着绳梯爬到这些洞里,在洞中坐化。
有些高僧更是在洞中绝境的环境下,突破自身的极限,成为菩萨,自此长生不老,无灾无难。
我笑了笑,心想这人世间又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人儿。
悬崖下有一个石台,上面长满了青苔。石台上盘坐这一个身穿麻袍的枯瘦僧侣。这僧侣是个中年人,面容不喜不悲。麻子告诉我,这中年僧侣法名‘空见’,俗家姓陈。麻子说:“这位空见大师已经半年不吃不喝了,干坐石台上,感悟神仙道,这是要成仙呢”,我瞧了瞧空见大师嘴角的那粒芝麻,差点笑出声来。
离开石台后,麻子也告诉我,这空见大师就是个骗人的。什么半年不吃不喝,全是扯淡,有人曾经看到空见在晚上偷偷摸摸的吃馒头,吃的可欢了。
……
最后麻子带我去见了见古寺的主持。
这位主持年纪挺大的,而且还是个独眼。这位独眼主持以前扛过抢,上过战场,后来当了逃兵,逃回了老家这里。只是没过几天,他听到风声,说是上面有人要抓他,这独眼主持无奈,只能剃光了头发,藏在寺里,当了个和尚。
前些年,独眼主持还俗,娶个了漂亮的婆娘,让人很是羡慕。当时他已经四五十岁了,而他的婆娘却是二十来岁,正值花季。他这婆娘是教师的女儿,那些年,知识分子被整的很惨,这女人流落到这里,饿的不成人样。谁给她一口饭吃,她就和谁睡觉。男人们压在她身上,她也面无表情,只是一口口的吃着馒头。
后来这女人就嫁给独眼主持了。
两人还生了孩子。
也就是七八年前吧,女人带着孩子回自己老家了。独眼主持无奈,不得不重新削发为僧。
虽然时隔七八年,不过镇上的居民对那个女人记忆还很深刻。很多人都记的那女人的手指,又细又白,会弹钢琴。而且女人的脑子也有点问题,生完孩子的时候,孩子饿了,女人在街上当着男人的面就给孩子哺乳。
男人们嫉妒独眼主持这个老梆子能有这么一个美娇娘。
……
独眼主持坐在门槛上,拿着一碗热水,泡饼吃。他年纪实在是太大,寺里的那些年轻和尚们根本不拿这个老家伙当回事,能给他一碗饭吃就不错了。我见这主持老严浑浊,没有灵动之色,知晓此人只是一个普通俗人,不值得浪费时间与他多费口舌。
看到这里,我对古寺的地形、建筑也牢记于心。心想今天晚上来的时候,应该可以熟门熟路。
之后我就跟着麻子去了他家。
麻子还有一个弟弟,名字叫石头,他这个弟弟是糊灯笼的。我爹是篾匠,我早年有帮爹编筐子的经验。此时见石头糊灯笼,不由手痒,也帮着糊了几个。我见石头旁边的一堆灯笼,笑说:“糊了不少”。
石头说:“闲着也是闲着,不糊灯笼还能做啥?糊一个灯笼挣三角钱,多糊一个就多挣三角钱呢。再说,手里不做点什么,我也心慌”。我的心里也慌慌的,这是对今晚这次探险的担心。谁清楚古塔里有什么东西?要是碰到怪物,我可是得吃不了兜着走。去韩老人的船上睡大觉自然是很舒服,可是舒服是舒服了,黑佛雕像的秘密却解不开。
我也不知道慧明怎么样了,不知他是死是活。
一想到诸多烦心事,心里就慌慌的。我心想,像石头这样,有点事做也好,总好过混吃等死的强。
麻子把他弄的那些古董拿出来给我瞧,我心中失望,都是一堆破烂,没什么价值。不过总不能让人失望,我就吃点小亏吧。我拿了一个花瓷碗,这瓷碗的边缘有个缺口,不值钱。
我用一千块钱买了这个瓷碗,想来在麻子心中,我就是个没眼色的冤大头而已。等我走后,石头来到屋子里,看到那一千块钱,高兴的蹦高。麻子说:“今晚咱们吃只鸡,犒劳犒劳自己”。
……
……
我来到河边,看着河面上一些水鸟在捉小鱼吃。拿出花瓷碗,苦笑几声,随手把花瓷碗扔到何种,噗通一声,一千块钱就听了个响。从旁边拿起一些薄薄的石片,打水漂。此时我身处异域他乡,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让我忍不住怆然泪下。
在世上漂泊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未找到过家的感觉。
无论是小时候在老家还是长大了在省城厮混,疑惑和在山谷中的那三年,都没有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世界上的一切都似乎很陌生,明明世上的人如此之多,可我总是孤身一人。
我仿佛是一个旅客,人世间的一逆旅。
冷眼看人间,只觉红尘滚滚,无尽沧桑,说不出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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