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我们现在的处境，真的“不吉祥”，让我在心里想骂娘。

巴特尔老爹说了几句，突然拉开车门就要下去，我下意识的想要拦住他，毕竟老头儿一把年纪，这种古怪天气出去，有点儿让人担心。

但是很快，我就震惊了。

我一把扯住老头儿宽大的牧民袍子，却发现这老头儿虽然老的跟我爷爷似的，但是身子骨简直硬朗的让人害怕，力气奇大，撕扯之下我差点儿让他给带下车去。

老头儿下车，我们只好赶紧跟下来，只看见老头儿跪在地上，用手指头捏起一撮地面上的土灰，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一串儿念珠，嘴里口沫横飞的念叨着什么。

说来奇怪，老头儿下来这么神叨叨的一通念，那条亮线竟然变得越来越细，最后居然直接消失掉了。

如此一来，我们这里又变得阴暗起来，或许是刚才眼睛习惯了阳光的直射，我感觉这时候眼前有些发黑，就好像是一个低血糖的人，起床起猛了似的。

胖子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着眼睛看着前方：“我靠，是暴风雪吗这？”

顺着胖子的目光，我看到半天上的云层愈发厚重，渐渐地，已经有了一片片的雪花飘下来。

女人一个劲的跪在巴特尔老爹旁边，老半天才把老头儿扶起来弄进车子里面。

一行人再次上车之后，女子说道：“对不起了两位，我们暂时不能进山了。暴风雪已经来了，我们今天不可能进得去了。”

暴风雪来了，进山自然是不可能了，这道理即便是胖子这样的二杆子也是一清二楚。

知道今天要无功而返，胖子咬着牙，心有不甘的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车子喇叭发出一阵刺响，黑着脸默默掉头往回开。

回程的路上，车上的氛围更加凝重，我坐在后座上有些昏昏欲睡，突然间只听胖子几乎是崩溃的骂了一句：“我靠！”

与此同时，车子也停了下来，我看见前方，一阵瓢泼一样的黑色，仿佛泥浆般的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

透过挡风玻璃，我吃惊地看见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看不清楚有多宽，流势却很汹涌的大河。

不会啊，我们来的时候草原上可是一马平川，哪里来的这条河！

不过女子和巴特尔老爹却比我们淡定一些，女子皱眉说道：“一定是上游涨水，色古纳河的河水漫出来了！”

胖子一愣：“那怎么着？咱们今儿不光进不了山，难不成还回不去了？”

巴特尔老爹突然睁开眼睛，如同一只苍老的鹰一样，瞪着眼睛，憋了半天居然喊出几个汉字：“回去！大山！”

我和胖子都蒙了，刚才风雪来的时候，眼看着不能上去了，怎么这会儿反倒让我们回去？

女子赶忙解释：“现在上游涨水，看天气这阵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我们如果呆在这里，半夜的时候再次暴涨，搞不好咱们车子都会被冲进河里，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开回山脚下了。”

我心理顿时一紧，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天气是故意在牵着我们，既不让我们进山，却也不让我们回村子似的。

等到我们掉头，即将开到山脚下的时候，天气变得更加恶劣，黑色的风夹着黑如泥浆一样的雨滴，甚至还有些许冰雹，疯狂的砸下来。

这时候，外面的光线已经变得无比昏暗，白昼犹如暗夜，胖子打开远光灯，才让我们能够勉强前行。

窗外的风声如同鬼叫一样，眼前的整个世界，顿时变成了一个夹在莽原和云层中间的炼狱。

我们坐在车子里面，第一次感受到了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一场暴风雨，就让我们只能困守在车子的方寸空间之内，进退不得。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雨渐渐变成了雪，一片一片的黑色的雪片，好像来自地狱的信笺，哗哗的飘洒在人间。

忽然间，漫天黑色的风雪里，我看到右侧大概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好像有两三个黄色的光点。

我惊叫着指向那边，女子和巴特尔老爹等人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

巴特尔老爹还好，这女人直接尖叫起来：“是乌力罕他们的马队！他们让雪伥带到暴风雪里来了！”

我心中一动，这女人好像是第二次提到“雪伥”这个词了，胖子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大妹子，雪伥是个什么东西？”

女子歇斯底里的把着窗户，脸上全部都是溢于言表的恐惧，口中喃喃：“魔鬼，雪伥就是暴风雪化身的魔鬼！是草原上的凶神！”

胖子一皱眉，猛然一拍大腿：“操，老子是犯了太岁了怎么着，怎么走哪儿哪儿就有鬼！你们俩别嚎了，几百米就是一脚油的事儿，我把你们那个乌力罕接过来，上了车等到风雪停了就没事儿了。”

说着，胖子再次发动汽车，就想往光亮的地方开过去。

巴特尔老爹似乎看明白了胖子的用意，噌的一下就从后座上站起来，一把抓着胖子的手，用蒙古话气势汹汹的说了几句。

女子赶忙回神：“不不不，不可以过去，乌力罕他们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我大惊，虽然风雪中看不清楚，但是也能明显分辨出那边人的轮廓，从我们这里看过去，他们三四个人似乎正在赶着一群马，正在四处寻找出路的样子，怎么可能死了？

女人瞪圆了双眼，捂住胖子的嘴：“别……别说话，他们发现我们了，现在正要过来！关灯！”

胖子被这俩人夹在中间，只好关上车灯，如此一来，外面黑暗环境中的景象，反倒看得更清楚。

我看到那几个人，正扬着鞭子，似乎真是向着我们这边过来了，慢慢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等过了几分钟，我发现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的车子，看上去只是从我们旁边经过，一个粗壮的蒙古汉子，正跨骑在一匹马上，手上长长的套马杆横跨在胸前。

但是从他们御马的动作看来，好像真的很僵硬，那些不断摇晃的手电筒灯光也起伏不定。

细看之下，我才发现，那些手电筒，全部都已经脱手，被一条细绳拴在腰间，正在无规则的摆动。

而那三个人，无一例外都是一脸白雪覆盖着面庞，让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眼睛里，全部向外流淌着鲜血，仿佛两行血泪一样，在裹着白色雪花的脸上，更加明显可见。

女人吓得浑身哆嗦起来，巴特尔老爹也无比肃穆，我们四个压低了身子伏在车厢里面，就这样看着一队已经死掉了的牧民，晃晃悠悠的从我们面前经过。

这时候，胖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哎兄弟，我刚想起个事儿。”

我一愣：“什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胖子的声音更加低沉：“阴兵借道？”

阴兵借道？

“这是我师父前几天跟我聊到的。”胖子缩着脖子，仿佛生怕让那些骑在马上的死人看到似的：“人要是死在了外面，没有人给收尸，魂魄就会游荡在外寻找故乡，这种游魂有的时候会被人发现，就像今天这样，大妹子，你们内蒙把这叫什么来着？”

女人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愣愣的看着前方渐渐远去的那队人马，慢慢的回过头来，一脸惶恐如同见鬼一样的看着后座上的巴特尔老爹：“巴特尔老爹，你昨天不是跟乌力罕一起去牧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