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和夏历真正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是，我的记忆里，还是对夏历有一个大概印象的。

我必须承认，夏历是个让我十分难忘的男人，或者男鬼；这不仅仅因为我花痴，也因为他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灵气。

然而现在我眼里的这个夏历，却显得十分呆滞木讷。

夏历走路的时候，我是见过的，虽然几次都十分危急，但是他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狼狈的样子，始终都是从容不迫地走着，步子虽然不大，可速度真的很快。

但现在和母亲在一起的这个夏历呢？虽然距离我有些远，但我也还是看得出来，这绝对不像是同一个人，或者说，这几乎就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老人的差距。

夏历给人的感觉，最多也就是三十岁，可是现在，这个木讷的夏历，单单看行动上的情况，就算说他已经六十了，只怕也是会有人信的。

当然了，引起我怀疑的，绝不仅仅是行为上的问题，因为这本来就是最大的问题，之前我说过，夏历在下车时，就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了，甚至，他连神智都已经没有了。

可是这才几分钟的时间，他居然可以自己走动了，如果说这是母亲的功劳，那么她又为何要和我说，她救不了夏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夏历恐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多久，母亲和夏历就到了一个胡同，这地方我小时候来过，是母亲的师傅，曾经住过的地方。

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于是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猜想，这可能是母亲想借着老婆婆生前的故居，来引渡老婆婆回魂，救夏历。

但是紧接着，我就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上一次，母亲怎么说老婆婆要去山神庙土地庙一类的地方？

整件事情，显然已经不是我能预判的了，看着母亲和夏历十分小心地进了一间瓦房，我只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最后在房子的窗沿下蹲好。

我注意到，这里似乎时常有人打扫，根本没有丝毫的破败迹象，更不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难道死人，或者是鬼魂，也需要收拾卫生，让自己有个好的居住环境？

联想到夏历，我心里倒是真的有些相信这个想法了。

房间里，一个年轻而又陌生的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柳苑，你上周才来过，怎么今天，就又来了？而且，还带了外人。”

女人的语气里带着极重的埋怨，就好像母亲来，是来借钱的一样。

而平日里，一直受人尊敬，好言相待的母亲，却是不但不生气，还带着笑说：“师傅，您老人家教了我一身本事，可惜我没有那个根基，贪恋凡尘，辱没了您的名声。但这次来弟子是真的有事相求，还望，您老人家能出手相助！”

我听见这话，不禁有些懵了，师傅？难道，屋子里的这个女人，就是当年的老婆婆？难道世上竟有人能返老还童？

我放下了心里的各种想法，却听见屋子里年轻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还真是有本事！这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年，算了，你走吧！”

女人的态度决绝，而且似乎还有什么不肯说出来的内情，我心里的疑虑不禁又增加了几分。

母亲则是言辞恳切地说：“师傅，您是知道的，小荫这孩子，和这个人注定有一段，唉。总之这几年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法子，我都试过了，她们的那段因果，是解不开的；如今他又出现了，我也只能是救了他的命，抵消当年他对小荫的恩情。也许这样，就能摆脱这段孽缘啊！”

“你也知道这是孽缘，他现在这样，如果真的来个神魂俱灭，不也是件好事吗？就算他还有机会重塑本体，那也是百年后的事情了，你又何必担心。难道你还有百年之寿？”

女人语气越来越冰冷，就好像根本是在和陌生人说话一般。

忽然，夏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先是冷笑了一声，而后说：“没想到啊，胡三娘的心，是越来越狠啦！居然想着我死，来解决你的麻烦。幸亏我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找到你，咱们老友叙叙旧情，不然，只怕真的要含恨而终咯！”

听见夏历这么说，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看样子，他是没事的，不然，也不可能会这么说不是吗？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而夏历，也真的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此刻转过了头，看着我进来，脸上挂着一抹笑容。

“夏历，你个混蛋！”，我一边说，一边打了夏历一个巴掌。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这一下，或许是我太担心了，却发现自己是被人糊弄了吧。

不过夏历并没有恼，而是摸了摸脸，然后说：“早就闻到你的味儿了，还以为是和你相处的久了，粘在身上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跟来了！”

说着，夏历又转过身，对母亲说：“您这女儿，可是个材料啊！你这么敏锐的人，都没发现人家跟来了！”

母亲却是冷哼了一声，然后说：“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她身上施了隐魂咒吗？你们一回来，我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没有机会去除。看样子，你是早有预谋啊！”

夏历并没有答话，而是淡然一笑，转头对我说：“既然你都来了，那就留下来，大家好好聊聊，把那些该让你知道的，也告诉你好了！”

夏历的这句话一出口，母亲立刻对我说：“小荫，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这个男的也没有事了，你赶紧回家去！”

我此刻已然觉察出了有些不对劲，因为刚刚在外面，我只是听见有个女声，可现在，却看见了主人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一席白色长裙的女孩儿，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陪着白皙的肌肤，漂亮而精致的五官，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位明星。

这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我确信，自己没见过这张脸。可是她身上的气息，我却是那么的熟悉。特别是她身上的味道，显得格外的特殊，特殊到让我连想，都不用去想，就知道这是谁身上的气味。

没错，她绝对是我记忆中的老婆婆，可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她本就不是人？

想到这里，再联想起夏历口中的‘胡三娘’，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她是狐狸精，或者狐仙。

当然，即便是想到了，我也不可能就说出来。要知道，对方不管是什么，都是我的长辈，都是母亲的师傅。而且我也相信，这些人，都不是会害我的人，所以即便我执意留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又何必急着去问呢？

对于母亲的话，我只是淡然的摇着头，然后走到老婆婆，或者说，年轻女孩儿的面前。

我说：“您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老婆婆吧？”

女孩儿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认出她的身份。但终归不是普通人，需要很久才能接受，她盯着我看了几眼之后说：“你刚刚一直在偷听，是吗？”

对于骗她，我真的没有什么信心，但我也不想直接说出实话，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对她说：“您身上的味道，我记得住。只要一下，就会认出了的。”

女孩儿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但很快就变成了笑，她说：“柳苑，你生了个好女儿啊，如果当年我收的是她，只怕，她绝对已经成了一代大家咯！”

说完这句，她似乎是觉得还欠我一个回答，于是又对我说：“你说的没错，就是我。”

夏历在一旁忽然打断了老婆婆和我的对话，插嘴说：“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间，你应该明白的，胡三娘，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老婆婆笑了笑，对着夏历说：“你有没有耐心，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也不相信，一个等了千年的人，会是个没有耐心的主儿。我早就算到了，今天该有事了解，所以，你也不必急。该让这妮子知道的，我一句话，也不会隐瞒，但你如果连等这么一会儿，都不愿意，我可也有办法，让你再等一千年。”

对于她们的对话，我听得是稀里糊涂，但这时候，显然没有我插嘴的余地，所以我只能是一脸茫然的看向母亲。

此刻，母亲站在一旁，显得十分紧张，就好像是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一样。

我忽然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凝重，但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夏历和老婆婆对话。

夏历听见老婆婆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狂笑了几声，然后说：“人家都说，胡三娘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但愿今天，你能让我如愿。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的辛苦。”

夏历虽然是对老婆婆说话，可是眼睛，却忽然飘向了我的身上，最终目光凝固，对我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