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想到，难道许彬并不是自杀，而是其他人把他推了下去？

不过我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

我下楼时很急，从出宿舍门到冲出楼门口，只用了不足2分钟，当时宿舍楼内的其他同学几乎都已经走光了，尤其是六楼，走廊里空无一人。

许彬向我求救，他不想死，如果是别人把许彬推下了楼，为什么他没有反抗？证据就是宿舍里的一切跟我离开时完全一样，没有一丁点儿挣扎反抗的痕迹！

如果宿舍里有异样之处，就算我眼拙看不出来，那些专业的警察们肯定也能看出来，但他们临走前的神态和表情，明显是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我的目光从“救救我”这三个字上移开，集中到前面三个字上面。

“对不起”，许彬为什么要道歉？他在向谁道歉？

从逻辑上说，既然纸条出现在我的枕头下面，那他应该就是在向我道歉，同时向我道歉和求救，他做过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么？我回忆片刻，印象中并没有，我们除了睡在上下铺以外，互相之间没什么交集。

突然，我灵机一动，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其实纸条并不完全是写给我的，也许宿舍里每个人的枕头下面，都藏着一张纸条？

我马上从床上弹起来，像疯了一样翻找起宿舍里其他六个人的床铺，把他们每个人的枕头都拿起来，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我的枕头下面有纸条。

这就怪了，我跟他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是因为我刚才说了几句关心他的话吗？我想起他眼神中闪过的那一抹感激与温暖，也许正是因为如此。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明明让我救他，他却已经跳楼自杀。

想了一会儿，我的脑子里很乱，根本全无头绪。

我随手把纸条又扔回床上，纸条在空中一转，我才发现背面还有字迹，连忙又接住了纸条。

背面写着：我的书柜抽屉下面。

我的目光转向许彬的书柜，那里面的书和笔记本都已经完全搬空了，只剩下角落里的灰尘。

咚咚咚！已经有纷乱的脚步声在楼梯里响起，舍友们已经快回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拉开他的书柜抽屉……不是拉出来，是把抽屉整个抽出来，由于书已经搬空了，很好抽，抽屉的背面，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A4大小的横格纸，是从作业本里撕下来的，正反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我来不及细看，飞快将横格纸扯下来，塞进我的被子下面，然后将抽屉原样放回去。

就在我将抽屉关上的一瞬间，宿舍长赵天海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而入，阴沉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我身上。

我不确定他是否看到我关上许彬抽屉的动作，心中难免有些心虚。

“方明涛，你不跑操干什么去了？”他板着脸说道，“我已经向班主任报告了，你等着处分吧……”

我已经把沾着血的校服脱下，并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身上虽然干净了，但染血校服和脏毛巾却扔在了地上，赵天海还没训斥完，就看到了衣服上的血迹。

“你……”他愣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另外几名舍友也回来了，但是由于赵天海堵在门口，他们也进不来屋子，我能听到外面走廊里有人在低声说着“有人跳楼了”。

“是许彬的血。”我扭头，示意他看许彬的床铺，“刚才警察来了，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

赵天海沉默了片刻，说：“不管是谁的血，反正是你的衣服，赶紧收拾了，今天要检查宿舍卫生。”

说完，他从自己的书柜里拿上几本书，往书包里一塞，转向推开堵门的同学和舍友，下楼去早读了。

我真是由衷地佩服他，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维持平时的学习和生活状态。

其他人围观了一会儿，看着我木然的表情，大概觉得没什么意思，也就一哄而散了。另外几个舍友走进来，略有些尴尬地拿起自己的书包和饭盒，什么话也没有跟我说，沉默地离开了。

我没有说话，没有动，他们都去食堂吃早餐了，吃完早餐不会回宿舍，而是直接去教室上早自习，座山雕刚才当着警察的面，特批让我今天上午不用去上课了，他会帮我请假。

我就这么呆坐在床上，心思却完全集中在被子下面的那张横格纸上，直到宿舍楼里再次安静下来，其他学生都离开了宿舍楼，我才站起来走到宿舍门口，谨慎地探头望了望左右。

走廊里空荡荡的，十分安静，其他宿舍的灯都黑了。

我关上宿舍门，但没有上锁，屏气凝神在心里默数了十秒，然后又猛然拉开门，一个箭步窜出去，心脏怦怦直跳，既想看到人，又怕看到人。

走廊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

平时真不知道无人的宿舍楼竟然会如此安静，真的连一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松了一口气，回到宿舍里，把宿舍门反锁上，还怕不保险，又拿椅子顶住门，这才算放心。

虽然从逻辑上说不太可能，但我始终无法排除心中的那个念头：也许有人趁我下楼时，从敞开的宿舍门进入了宿舍，杀害了许彬。

现在宿舍楼里更空，除了一会有清洁工打扫楼道以外，直到中午也不会有学生回来，我怕许彬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所以只能如此小心。

回到床边，我从被子下面抽出了横格纸，背对房门，开始阅读。

横格纸上的字迹与纸条上的字迹相同，应该都是许彬写的。

我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要特意写两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找费事吗？为什么不直接把这张写满字的横格纸放在我枕头下面？

为了保密？扯淡！

得到了纸条，就能看到纸条背面的提示，看到提示，就能找到抽屉下粘着的横格纸，这有屁的保密性可言？

又不是像某些武侠或者间谍小说里，用无色的墨水写提示，必须浸水或者火烧才能显示出来，“我的书柜抽屉下面”这几个字就是用我们涂答题卡的普通2B铅笔写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

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早写好了这张纸上的内容，但是一直没有想好应该让谁找到这张横格纸，今天早上他才临时决定让我找到，所以将带有提示的纸条塞在我枕头下面，我认为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如此说来，他至少几天前就已经决定跳楼自杀了。

横格纸上的内容有些语无伦次，许彬的语文成绩似乎不太好，作文更是他的弱项，而他写下的内容又实在很古怪，我有时不得不反复阅读某一段，才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好在可以有很充裕的时间来阅读。

许彬简略记述了这段时间他遇到的事。

高一下学期开始之后，许彬的成绩一直不太理想，在上个月的“一调”中成绩大幅度下降，老师给他家长打了电话，添油加醋地把他成绩下滑的事说了，父母又急又气，对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许彬觉得很冤枉，但说理又不说不清，他说自己一直在认真学习，但父母根本不信他。

这里补充说明一下，我们学校每个月都有月考。月考从每学期开学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分别称为“一调”、“期中考试”、“二调”、期末考试，“一调”应该是“第一次调研考试”的意思。

许彬属于脸皮比较薄的人，而且他在初中时一直是班里前十，来到一中读高中，一下子落到班里倒数，他心里别不过这个劲儿来。

他心里很急，心里上了火，嘴上全是燎泡，可干着急没办法，只能抓紧一切零散时间，比如晚上9点半下了晚自习，他在教室里多磨蹭会，多做一两道习题，也顶多就这样了。

事情就发生在2月下旬的一天，许彬写道：那一天，我遇到了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