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车进入学校后面的垃圾场，将收来的垃圾倾倒在广场上。

这里说的垃圾车是那种小型的电动三轮车，后面拉着个蓝色的车斗，不是外面那种大型垃圾运输车。

垃圾场那里是学校的后门，平时往学校里运蔬菜、水果、蛋奶鱼肉或者往学校外面运垃圾的车都从后门进出，我们学生极少会去那里，我根本就没从没去过。

许彬等垃圾车离开，看周围没人，立刻猫着腰冲过去，解开黑色的垃圾袋，从里面翻找使用过的卫生巾，找到一条，就塞进他带来的塑料袋里。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话语：小子，你在干什么呢？

许彬吓得好悬尿出来，青年男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垃圾场里翻找女生使用过的卫生巾，这尼玛都能上本地报纸的头条了！

他把塑料袋往衣服里一藏，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脏兮兮破夹克和漏洞牛仔洞的干瘦小老头，头发都赶沾了，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头洗过澡。小老头背着手看着他，几只苍蝇在身上和头上起起落落。

许彬以前见过这个老头，但是从没说过话，知道他是垃圾场的工人，别人都叫他老王头，吃住在学校，具体名字不知道。

许彬说，没，没干什么……不，我扔错东西了，把笔记给扔了，来这儿捡笔记了。

说着，他用眼睛一寻摸，还真在垃圾袋里发现一个笔记本，弯腰捡起来，说我找着了，先走了，说完他就想走，因为十条使用过的卫生巾已经找齐了。

老王头年纪不小，但腿脚可真灵，闪身拦在他面前，盯着他手里拿着的那个粉色笔记本，说这是你的笔记本？

许彬这几天净受气了，受那女生的气，受收银员大妈的气，眼见一个垃圾工也找自己的茬儿，不禁心头火起，说是我的怎么了？男人就不能用粉色的本？谁规定的？

许彬发完火，胸中怒意与悔恨交加，若不是自己一时贪心，怎么落得人见人欺的下场？他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老王头皮笑肉不笑地在他背后说，小伙子你生什么气，你用什么颜色的本老汉我确实管不着，不过看你印堂晦暗，近期必有血光之灾，你可多加要小心哪！

许彬是什么人？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新中国的好少年，他怎么会听这一套，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垃圾场。

这天晚上，老时间老地点，他把从垃圾场捡回的十条使用过的卫生巾连同塑料袋一起扔给了那个女生。

女生捡起袋子，从里面随便取出一条，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后点头，说你完成第二件事了。

许彬已经看出来了，第二件比第一件要难很多，这女生采取的是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如此想来，第三件事情必定更难，这三件事里的每一件都是对心灵的巨大折磨与拷问，这女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自暴自弃地说，你说吧，第三件事是什么？

他认定第三件事必定奇难无比，说不准是让他吃下那十条使用过的卫生巾……

女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第三件事非常简单，也不会让你难堪，只要你愿意做，就能轻易做到。

许彬嗤之以鼻，说别捡好听的说了，我已经上过当，你就直说吧，第三件是什么事？

女生说，第三件事，你带三个人过来，就行了。

许彬的脑子瞬间短路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说，你说啥，再说一遍？

女生慢悠悠地说，你只要带三个人来到我这里，就可以了。

许彬张嘴结舌，说带哪三个人？

女生说，随便三个人，男女老少都无所谓，只要是活人就行。

许彬的心头冒出巨大的寒意，那是一种混合着绝望与恐惧的寒意，他几乎瘫倒在地，颤声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许彬在这里写道：女生第三次笑了，她说，我想干什么，你早就想到了，不是么？

没错，许彬已经想到了，他的数学成绩很不错。

他找来三个人，女生以引诱他的办法同样引诱那三个人，等三个人中了陷阱脱身不得，只能听她的吩咐，每人分别再找三个人，这样一人变三人，三人变九人，九人变二十七人……这是一个3的（N-1）次方的等比数列，用不了几轮，整个学校的学生都会处于她的控制之下！她就会成为这间学校事实上的主人！

许彬是有良知的，他若是数学白痴或者极端自私之辈，可能就会答应她，然后乖乖找来三个不知情的人，将他们送到她面前，就像把祭品献祭给魔鬼一样。

不！我不会这么做！我不会答应你的！许彬终于挺起了胸膛，发出了掷地有声的话语！

女生谆谆善诱，说你只要随便带来三个人，就能从这场游戏里全身而退，为什么不答应呢？即使是你，在这间学校里也有讨厌的同学和讨厌的老师吧？既然这样，就把你讨厌的人都带到我面前，你就相当于报仇出气了，这样不好么？而他们非但不会怨恨你，反而会感激你将他们带到我面前，一举两得，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叫“双赢”，对吗？

这一瞬间，许彬的眼前晃过骂过他的班主任和科任老师、座山雕、赵天海等人的身影，是啊，他们对自己不好，那么就将他们带给这女人，不就算是报复他们了？

他冷汗淋漓，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种人了？这不就是助纣为虐么？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许彬抬起头，平静地重复着。

我虽然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一定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女生说，你一时想不开没关系，我给一周的时间考虑，一周之后如果你不带三个人过来，你的事就会公之于众。

许彬冷笑，你愿意公就公吧，不就是作弊么？老子不陪你玩了！大不了我转学呗，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所垃圾学校老子也受够了！

女生说，是么？不过我还是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完，她让开去路。

许彬把头一甩，迈开大步走远。

他突然觉得心情无比轻松，头脑格外地清明，前几天的苦恼、焦虑、彷徨、无助仿佛过眼云烟般迅速消散，自己实在是太傻了，被她像猴子一样耍来耍去。不就是作弊么？老子认了，老子拼上挨上一顿臭揍，向父母坦承，然后转学，在哪里学不是一样学，为什么非要在这所奇葩的学校每天受着非人的折磨？别的学校的学生就考不上清华北大了？扯淡！

他回到宿舍里，抓紧熄灯前最后的时间刷牙上了床，躺在床上随口说道：要是再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还会上这所学校不？

他只是自言自语，已经习惯了冷漠舍友的无视，如往常一样，只有下铺的方明涛接了他一句话，说：谁再上谁煞笔！

许彬呵呵笑了，痛快！果然这宿舍里只有方明涛对自己的胃口！

看到这里，我挠了挠头，我说过这句话？确实，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会选择一所普通的高中，不过这么随口爆粗可不符合我努力营造的高冷形象啊……

不过我很佩服许彬，他能想通这点，着实不容易。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这一夜，许彬睡得很香，很沉。

他以为事情就至此为止了，一切就会划上休止符，以自己因为作弊被全校通报批评并退学作为结束。

他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