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知道又要倒霉，只得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然后拎起书包，晃悠悠地跟着赵洁后面。

同学们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的样子，眼神里却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大概是很乐于见到我这个瘟神远离吧。

我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说：“喂，我听说这个方明涛在上学期也卷进跳楼事件里了？”

“可不是么，你才知道啊？你看这小子整天阴沉着脸，特立独行，一脸倒霉相，这次没准儿是班主任让他退学呢……”

“哪有这种巧合？两次他可是都离跳楼者不到两米，两次都被溅了一身血，而他就跟没事人儿差不多，看着就让人心寒。”

“有人说他是天煞孤星，接近他的人都会倒霉！”

“是啊，这样的人赶紧退学好了，跟他在一个班里，连我都提心吊胆的……”

“真是的，下次分班还得好久啊……”

我左耳进，右耳出，既不想搭理他们，也不能搭理他们，不能给学校把我开除的借口，反正他们说什么与我有何关系？说就说去，我身上又不会少块肉，如果他们整天提心吊胆无心学习，没准儿我的排名还能提升一点儿呢。

赵洁人不高，体型跟这个年纪的很多中年妇女一样比较发福，我跟在后面，看着她左右两侧腰间那一大坨肉边走边颤，决定今天中午吃素的。

由于我们每个年纪的班实在太多，因此教师办公室也有好几个，不然装不下那么多老师，赵洁带我去的这个办公室位于三楼的角落里，我们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个老师出门去吃午饭，看到我们来，就没锁门，跟赵洁点头招呼一声就走了。

赵洁走到一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转椅的转轴发出吱地一声低吟，我当然不敢坐下，站着听训。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么？”她往椅背上一靠，冷着脸看着我。

我耸耸肩，没有回答，因为无底我回答正确与否，都会招致她一句嘲讽：“你也知道啊？挺有自知之明的呀！”怎么回答都是错，所以干脆省去废话。

“你听到外面的传言了吧？”她问。

“听到了，全是迷信的东西。”我说。

“你认不认识苏慧琴？就是昨天跳楼的那个。”她盯着我的眼睛。

“不认识。”我坚决地否定，这跟警察问询不一样，是随时可以反悔的。

“真不认识？”她怀疑地问。

“真不认识，她是高三的，我是高二的，我怎么会认识她？”我无奈地说。

“但有人说，她在和一个高二的男生搞对象。”她说，等着我接话。

我一愣，对了，苏慧琴的班主任马玉昨天说过，她怀疑苏慧琴在搞对象，所以把苏慧琴教育了一顿，这么说来，苏慧琴与“我”的虚拟恋爱可不仅停留在日记上，而是在现实中也表现出正在与人谈恋爱的蛛丝马迹，所以被人看到了。

那叫苏慧琴的女生得有多傻，才会被奇怪的女生像木偶一样玩得团团转？

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承认的，于是我说：“高二男生多了去了，没有四千也有三千，凭什么单单认为她是在和我搞对象？”

她说：“因为她总是下了晚自习不马上回宿舍，而你也总是下了晚自习不马上回宿舍，这个理由可以吗？”

我说：“高二男生有三四千，下了晚自习不马上回宿舍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吧？”

她说：“没错，但人家是偶尔晚回宿舍，而你是经常性的晚回。”

我说：“校规没有规定说下了晚自习就要马上回宿舍呀！我在校园里散步，清醒一下头脑不行么？”

眼见我根本不服软，赵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胸口和腰间的几坨肥肉跟着猛颤了几下，不过一点儿也不吸引人，她指着我恨恨地说：“方明涛，你这个小兔崽子，别以为孙德给你撑腰，你就在老娘面前耍横！告诉你，惹恼了老娘，老娘照样有权让你退学回家，你信不？没教养的狗东西，也不知道你爹妈是怎么教出你来的！”

啥？座山雕给我撑腰？哦，我明白了，座山雕在开学前把我强塞进这个重点班，因此赵洁误会了，以为我跟座山雕有什么关系，其实他只是履行我以前跟他的交易而已，当然这不能明说。另外我也明白了，赵洁为什么把我叫过来，她纯粹是想找茬来的，因为她昨天开会被座山雕骂了狗血淋头，不敢当面顶撞座山雕，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拿我来撒气了。

面对同学们的流言蜚语，我能忍，因为那么多人的嘴，我堵不住，但面对她赤果果的威胁，我也不能示弱，如果这时示了弱，以后她可能就会得寸进尺了。

我马上死死地瞪着她，说：“赵老师，请你口下留德！你骂我可以，但别骂我父母，他们花钱供我上学，你挣的工资和奖金里也有他们的血汗钱，也就是说他们同样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可别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

赵洁大笑，“哈哈！小兔崽子，我骂了又能怎样？你以为我是谁？我是一中聘来的特级教师，专门带毕业班的！告诉你，半年多以前，我带的上一个毕业班里，有一个官二代，他爸是Q市的地税局副局长，地税局副局长，比你爸那工人的身份不知道高了多少！你知道怎么样？他那小孩不好好学习，也不服我管教，在课堂上跟我顶嘴，我当下就让他退学回家，卷铺盖走人！第二天他爸开了几百公里的车连夜赶来了，堂堂的地税局副局长，扑通一下子就在我面前跪下了，求我饶了他儿子这次！你猜结果如何？我根本没理他，就让他在那儿跪了一个小时，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最后他还是垂头丧气地把他儿子领走了！告诉你，别以为你跟谁谁有关系就敢在我面前耍二百五，一中班主任的地位可比你想象中要重要得多，惹翻了我，你就等着退学吧！即使告到校长面前，我也不怕！”

她言辞之间显露狠厉的颜色，就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鸡在那儿抖着翅膀，咯哒咯哒地边叫唤边蹦，激动得脸色脖子粗。

我知道，她所言并不夸张，班主任把地税局副局长撅出去这种事，在我们学校并不新鲜，别说是副局长，再大的官也有，只是一进了这学校就不敢再嚣张，因为这关系到他们子女的前途，若能考上清华北大，毕业以后无论是从政还是从商，运作子女的工作都会容易得多。另外有些官二代富二代比较刺头，不服父母的管教，所以他们想让子女在这个半监狱的学校里改头换面，重新作人。

但她看不起我可以，凭什么看不起我父母？我父母是工人怎么了？天生低人一等？

我歪着看向窗外，根本不拿正眼看她，漠然说：“赵洁，退学是需要正当理由的，我自问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校规，想让我退学回家，恐怕你是办不到的。”

现在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没必要再将她称为老师了，她还不配。

“理由？”赵洁冷笑，“‘目无尊长，顶撞老师’这一条够不够？就凭这一条，把你退学十次都够了！”

艹！又尼玛是这条万能理由！

我明知道她有这条理由，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条理由就跟尚方宝剑一样，几乎是无敌的，拿到哪去都有理。

我的目光里喷出愤怒的火焰，恨不得把这个不要脸的婆娘给烧成灰烬，而她则笑得很贱的样子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