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四天里，老许每天傍晚都会出去，开着他那辆破出租到处转，收集消息。

张立被他勒令不许出去走动，以免老王那边的人知道找到他。对此张立曾提出过异议，比如，“他真的会对我上这么大心吗”，或者“一场游戏比赛输掉又不是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但老许却给他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人养了一条狗，有一天他出去遛狗，遇到老王，狗朝老王叫了两声。恰巧那天老王要去跟人谈生意，结果谈失败了，他就想到这条狗和这个人。半个月后，这条狗被他炖了，狗的主人则出了车祸，半身不遂。”

张立听了这个故事，有几分不信。

“这种人肆无忌惮，为什么还能逍遥？没人管吗？”

老许则笑：“你太小看他了，那条狗是用麻醉针药倒拖走的，狗主人也不是没报警，但只被当成普通的盗狗案，而他后来出车祸，也是一辆套牌报废车做的，嘿，也是该，狗丢了就把告示贴了几条街，活该被人骗到郊区没监控的地方。总而言之，所有的证据都无法指向老王。”

“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辆套牌车是我卖给他的，本来我也不知道的，可他用了好几次，不仅撞了那条狗的主人，连不跟他做生意那个人也撞了，一家子开车去外地玩，刚出市区就给人撞了。两死一伤，留下个七八岁的儿子，肇事者逃逸，都上新闻了，想不知道也难。”

看着张立低头思考，老许以为他怕了，就说。

“说这些也不是要吓唬你，只是让你知道老王这个人的性格，睚眦必报，他说要你的手，找的到你的话，就真的会要。也不要觉得警察能保护你，如果你是大人物，或者是在政府上班的，当然可以，老王甚至不敢对你动手，连想法都不会有，但你不是。总之，等姓任的跟他分出胜负，如果老王输了，那一切皆大欢喜，但如果他赢了，我会送你还有你的妞跟你父母离开北河，到时候，如果这边有什么产业要出手，也可以找我，保证价格公道。”

“五万块可以请你做这么多事吗？”

老许做出一副肉痛的模样：“本来不行，但我被姓任的狐狸算计了，要不，你补我点？”

张立当然没接这个话茬，这几天里也一直在老许家里好好呆着，听他带来各种消息。

什么中心街老任的酒吧被人砸了啊，什么老任的KTV被人查了，又或者是老王的手下出去砍人被老任堵了，几个人饿了三天之类的……在最初的两天里，老许的消息都是这类又细又碎的冲突，没什么大事发生，但到了第三天，夜里凌晨两点，老许开着他那辆破出租回来将张立叫醒。

“出大事了！死人了！姓任的一个手下被人勒死在办公室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去找几张你家里人的照片，我给你们买车票！”

张立听了这话倒没什么紧张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荒诞，我他妈就打个游戏，招谁惹谁了就要跑路？

但事情还是要办，他在夜里坐了老许的出租车回了趟家，拿了几张照片。

“本来是打算开车送你们走的，但我手头没有安全的车了，公路那边有人盯着的，也不知道老王现在弄明白你是谁没有，凡事小心为上，我先给你们做一套证件，都是真的，不过这钱得另算！”

张立点头，他知道这种事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之后的第二天，老许白天出去找人做证，傍晚就回来了，他递给张立一张A4打印纸，看起来像是从墙上撕下来的小广告，上面没什么字，只有一张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张立看了看，照片里是个躺在地上的女人，浑身上下不着片缕，反倒都是伤痕。

“你认识这个人吧？沈秋涟，任泽的秘书，那天跟你坐同一辆车的。她被……折磨了几天，不知道死没死，这张照片被人贴了半个城，连警察都介入了。证件的事，还有两天就能办好，到时候直接接你父母走！”

张立看着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那天他没有半真半假的要求下车，她会不会不被撵上，被抓，落到这个下场？这可能是自己的错。

老许看出他在想些什么，拍拍张立后背。

“跟你无关，他们自己吃这碗饭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到底，她出事也是因为不够小心，被人盯梢了都不知道，你能逃掉是你的本事。说实话，那天就那个阵仗，如果你没下车，在车上被逮到，我也不敢过去的，人太多了。总之，好心是好事，别把自己搭进去，想想你那个大胸妞，她如果被抓到……”

张立不寒而栗，他闭上眼睛，花了几分钟平静心情。

“证件可以不做了。”

“什么？”

“老王这样做，我不信没人管，华夏不存在这样的黑社会，他过线了。”

老许则气乐了：“小子，我在这行里待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惨人惨事数不胜数，只要做的隐秘，根本没人能管！”

“这事做的可不隐秘，那天我下车后就报了警，警方应该有备案的。他们撒这么多张告示，撒告示的人不可能不被抓到，也会有无关人员看到，再后面的事，我不明白，但他们绝对都要倒霉。”

老许沉思：“你说的不是没道理，那我跟那边说，再等等吧。”

这个等等，也就等了一天多。

那天老许清早就回来了，还带着个大包，里面装了若干熟食，还有酒。

“好消息，姓任的赢了。这狗东西，早就收买了老王手底下一个头目，也是老王最信任的人，沈秋涟的事刚出，就有人向警方匿名举报发现沈秋涟的下落，后来又在那个旧厂房的小柜子里找到关键证据，抓了他不少手下，听说老王已经下落不明，估计跑路了！来，大晚上也没饭店开门，我找了个超市买的这些东西，庆祝你渡过难关！”

张立闻言也松了口气，就跟老许在客厅里吃起来，后来范瑶跟那个小姑娘醒了，四个人一同吃饭。

然而几分钟后，屋外传来砸门的声音，老许很不开心，阴着脸出去看。

“谁他妈砸我的门？不是不拆迁了吗？哟，王哥！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啊？这大清早的刚起床，人迷糊着，您有事晚点来成吗，再不济，事先给小弟打个招呼啊，哪儿用您亲自登门？！”

老许说话的声音很大，但意思却很明白，而整个北河能让他用这样态度对待的“王”，恐怕也只有一个了。

以范瑶之不谙世事，也清楚门外的人是谁，她看着张立，小声说道。

“要不，我们跑？”

张立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

“跑不掉了，有太多痕迹表明我们在这里，即便我们走了，老许和小蕊也要出事。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范瑶把身体靠过来，摇了摇头。

“你是我的学生啊，我得保护好你。”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近，屋门被推开了，老许被人扔了进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哎呦哎呦喊疼。

“王哥你可不能这么做啊，我许三思哪里得罪你了……”

他滚进来看到坐着没动的张立等人，眼角开始跳。

“哟，有人啊，老许，你不是说就你一人住吗？”

老王脸上的横肉颤了颤，摆出一副看不出是喜是怒的表情，他是那种天生的凶人，哭笑都让别人觉得害怕。

老许赶紧站起来：“哎呦王哥，这不是走亲戚吗，这小子，是我一个表亲的儿子，带着老婆孩子出来玩，在我这住两天。”

“是吗？走亲戚、住两天，住两天大清早就喝酒吃肉啊？你这个招待也太好了吧。”

老王身后还跟着三五个人，此时都进了屋，其中一个看到范瑶眼前一亮，又看到张立，脸上的表情变的阴狠起来。

“老大！就是他！就是他那天打我！戳我眼睛！”

张立心说真是躲不过，抓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把这小子抓进去。

“哦？”老王的表情变的玩味，他看了张立一眼，转向老许。

“老许，你说这怎么办？你亲戚打了我手下的人啊……”

“唉，这事他没跟我说啊，不知道得罪了您，要是我知道，早上门给您道歉去了！没说的，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您说个数，我让他家里凑！砸锅卖铁也得陪给这位小兄弟啊！”

那小子一哼：“我不要钱，我就要戳瞎他的眼睛！还有，他老婆得让我玩几天！”

老许脸色一变：“王哥，您说这事闹的，这小兄弟不给面子啊，您说和说和？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老王瞅了老许一眼，然后盯着张立，他开始笑。

“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足足一分钟笑声才停下。

“老许，你不用跟我演了，你什么时候有过姓张的亲戚？他叫张立，今年十九岁，八月二十一号的生日，是南天大学的大一学生。父亲张振国，母亲谢淑媛，跟你许三思扯不到半点关系，表亲的儿子？你哪儿有姓张、姓谢的表亲！！！”

“何况，我们华夏共和国，也不允许十九岁就结婚生子嘛！法律不允许的！”

张立叹了口气，他站起身，眼神里透着平静和淡然。

“我跟你们走，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