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妈妈命人将我带我二楼后院一间空置的房间,安排了一个老妈子来伺候我。说是这样,也差不多就是监视。那双眯起的眼睛,总是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心怕我会逃跑似的。
下午时候,那妈妈让人挂了我的红牌,开门之前,还在万花楼外贴了红纸。大致的意思,也就是说卫城来的蛇姬今夜会在万花楼跳舞。
外面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但就我待在准备间里,屋外晃悠来晃悠去,传来不同女人声音的状态来看,万花楼的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好在还没进门,都被老妈子给挡了回去。
临上台之前,老妈子抱着一个包袱过来。里头放着一套崭新的西域舞衣,还有一张半截儿的猫儿面具。
这意思,是让我再跳一次小野猫了。
从门缝往外看,万花楼大堂已经人客爆满,人声鼎沸。小厮伙计穿梭其中,端茶送水忙的脚不沾地。这阵势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姑娘,妈妈说了,今夜若是能得满堂喝彩,姑娘日后好日子少不了。若是惹了祸事,坏了楼里的规矩,就另当别论了。”
身后的老妈子一脸笑意地警告我,沙哑的声音,像铁索一样,紧紧锁住我。
“妈妈说的,我自然记得。不过妈妈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还麻烦您转告。”
这是一个有钱有权,就能够恣意妄为的地方。稍有不慎,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尽管在这之前,我跟那妈妈强调过,越让人得不到,越让人想要,越能积攒银子。但难免会有家财万贯又财大气粗,万一一个剁手,那妈妈把我送出去咋整?
这些不确定因素,是我最担心的事。所以我必须再次强调,如果是有人故意为之,闯了祸,那就不怪我了。
奏乐响起,老妈子把我领到舞台正后面,当四架楼梯上的伴舞都下来,进入正曲,我才踩着节奏点插入。
比起伴舞的白裙衣,我穿戴的五彩西域舞衣和面具,在人群之中尤为显现。绕场半周,也几乎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透过面具的孔,我能够清晰地看清台下人的表情。
这些人,不同于我曾经表演过得观众,也不同于在周宅之中欣赏选舞的看众。他们的兜里,都揣着钱,眼睛里,都露着色。
舞曲进入高潮,看座上已经有不少男人站起来跟着我扭跳身子。虽然动作粗鄙不堪,但他们扔钱上台的动作,十分明显。
这是万花楼的规矩,听说叫“抛花点玉”。
说的是,前来万花楼的恩客,会把银票银子摆弄成花朵儿,然后抛向台上的舞女。如果有舞女接了,那么今夜,舞女就归那位恩客。如果没有,那么就说明跑出的银子花不如舞女的身价。财大气粗又贪色的人,就会一直继续投。如果舞女一曲跳完,都没有接,那么台上的钱都归万花楼,而出钱最多的人,可以挑选除去那位舞女之外的任何一个姑娘。
在这样的风月场里,千金买一夜,再正常不过。但依照我和那妈妈的协议,我不用接。所以我只管跳自己的,跳完了,留下一丝念想,就悄然退下。
说实话,这是我跳的最累的一场舞。回到准备间,已经累趴在椅子上。一旁的老妈子,呵呵笑的合不拢嘴,在我耳边嗡嗡嗡,一会儿问要不要茶,一会儿又问要不要换衣裳。
我摆摆手,让她闭嘴。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外间的喧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再睁开眼的时候,那妈妈就坐在我旁边,正看着我,抿嘴笑着。
见我醒了,她立即上来,“今儿累着了吧?”
我点了点头。
她朝身边的老妈子使了个眼色,递给我一个木盒子,打开看看。
在那妈妈的注视下,我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一沓银票,惊得张了半张嘴,“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妈妈说过,你只要好好跳,好处少不了你的。原本应该给你更多,但你到底是第一晚,太多了,妈妈怕你得意忘形。”
那妈妈笑的皱起了眼角的鱼尾纹,我掂量了一下盒子的重量,少说也有两百两。她能这么大方,显然今晚赚了不少。
“我们的约定里,有这一条?”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我那妈妈也不是小气的人,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姑娘心甘情愿跟着我,”那妈妈站起身,自信的脸上充满了得意,临走的时候,她又扭头看我,说,“对了,今儿得到辽王妃的消息,已经开始回城了,算算日子,后天就能回府。这两日你且多辛劳辛劳,替妈妈多挣点儿辛苦费。”
那妈妈是完全相信了我?
准备间的门关了,我盯着那盒子,心里不住地嘀咕。能告诉我辽王妃的消息,应该是相信了吧?
转了转眼珠,发现身旁的老妈子一直盯着我,眼里藏着欲言又止的情绪,我顿了一下,取出盒子里的一张面额五十的银票给她,“辛苦你了。”
老妈子一看,脸上的笑再也憋不住,一边收钱,一边推脱,“哎哟,姑娘您这说的哪里话,妈妈让老婆子来照顾你,那都是应该的。您这样儿,老婆子多不好意思?”
这样的客套话,我现在没什么心情接。回到房间里,老婆子伺候我睡下,特别仔细检查一番房间才离开。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踏实。早上一听到房门响,就睁开了眼。
老妈子进来,见我醒了,就开始张罗洗漱。完了对我说,“姑娘,外头有人要见您。”
这才过了一晚上,就有人大白天的来了?
我疑惑地看向老妈子,她欲言又止,最后说,“妈妈可是拦了又拦,可人家,拦不住呀!”
言下之意就是,我非见不可了。
心里一寻思,起身的时候,我随手从梳妆盒里拿了一支钗子,藏在袖子里。
老妈子领着我到了前头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
雅间门关着,那妈妈站在一边。她看见我来,立即迎上来,把我拉到旁边小声说,“里头的人惹不起,能忍你就忍忍。”
听到那妈妈这话,我心里陡然一跳。果然还是利字当头。
里面的人,不知道给了那妈妈多少银子,让她一晚上就破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若是忍不了,妈妈可会帮谭姬?”我盯着那妈妈,眼里没有温度。她没有回答,只是左顾右盼,催着我进去。到了这一步,我又怎么还不明白?
被推到门口的时候,我紧紧攥着手里的钗子。尽管我能召唤大蛇,但是不到迫不得已,我并不想利用它。所以,如果能用简单粗暴的法子自保,我就用简单粗暴的法子。
门终究是开了,我被身后的人一掌推了进去,踉跄两步,还没稳住身子,身后的门就关严实了。
万花楼的雅间,和一般的客栈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就是矮几上放着熏香。熏香里,是催情香。
我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打量房间。帷幔左右,并不能看到那个要见我的人。正当我疑惑地走向帷幔后时,却撞见一张熟悉的脸。
我愣了好几下,才错愕开口,“白梨?”
“姑娘!”
果然!
见我认出她,一双眼睛瞬间充满了眼泪。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只是眼角和嘴角,还有些淤青。
她穿了一身白衫,女扮男装。她怎么来得起这种地方?
脑子里冒出这问题,我突然预感不好。没曾想一转身,果然看到了欧阳震云。他站在另一边的帷幔处,一只手置于腹部,紧紧攥着。脸色凝重,牙关紧咬,额头处,还能看到暴起的青筋。
他很愤怒,但他在忍怒。
身旁的白梨拉着我一直问有没有事,在万花楼有没有受伤什么的,我只听进去一点,摇头算是回答,目光其实一直留在欧阳震云身上。不知道是他的样子太恐怖,还是我太害怕,总之我不敢说话,心底隐隐恐惧,我一说话,就会引爆他。
“姑娘!您到底怎么样啊?”
“她站在这儿,穿金戴银,不是过得很好么?你担心什么?”欧阳震云死死瞪着我,回答白梨的话,语气别扭又生硬。
眼前的人,显然已经到了爆点,我赶紧把白梨支出去,“是啊,白梨我没事,你先出去。”
白梨起先还不走,我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她终于点了头,走的时候,却在我耳边嘀咕,“姑娘,是奴婢找的欧阳大人,他很着急您,您好生说话,别气他!”
我:“……”到底还在帮他的忙啊!
等到白梨出去,气氛反而更尴尬。欧阳震云瞪着我就瞪着我,一言不发。偏偏我动一下,那眼珠就跟着动一下,完全不给我躲避的机会。
“欧阳大人,光临万花楼,花了不少银子吧?”我尴尬地笑着,即便知道这时候问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也没办法呀。
欧阳震云咬紧牙关,问我,“你就这么喜欢待在这种地方,让别的男人看,让别的男人取乐?”
这话说得!
“这也不是我喜不喜欢,谭姬原本就是舞女出身。出了这样的地方,没得谋生。欧阳大人不知道吧,昨儿就一天,我可挣了不少银子。”
“谭少烟!”我话音刚落,欧阳震云就朝我一声怒吼,紧接着,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头,激动道,“我不管你是谭少烟还是谭姬!我不准你作践自己,我不准你待在这样的地方!我不准!”
他大抵是发现我被他吓傻了,渐渐平息了怒火,语重心长对我说,“你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别,我都当你是在惩罚我。你想要惩罚,那就惩罚,我甘愿。可你为什么要到这样的地方来?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拿钱就能买人,今天如果不是我,你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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