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满意的嗝儿,老头儿却砸砸嘴说,“还是没牢里的好吃。”
“那你倒是回去吃啊!”我捂了捂空荡荡的肚子,白了他一眼。
他伸展长曲的指甲,抠了抠牙齿缝儿,“老朽不过抱怨了一句,你这臭丫头,出了地牢就翻脸不认人呐?”
我瘪了瘪嘴,“你不是说那死牢只有横着出去的么,你怎么出来的,爬出来的?”
他挑了挑眉头,说,“不是。”
“那你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自有大事。”老头儿转了转眼珠,说,“想不想见识一下,老朽带你去?”
说实话,他这句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要不是瞅见他眼里放出的精光,我真的就跃跃欲试了。
“要是为了这件事,您老这吃饱喝足了,还是赶紧去,别耽误了大事儿。我现在就是个小厮,就想在这燕王府好好过活。”
“啧啧啧,说的跟真的似的。老朽还不知道你这德性?”
他这话我还就真不同意了,脾性嘿嘿上来。
“我什么德性了你就知道了?”
他哼了一声,拎着我的后领,嗖一声冲出后罩房。等到再落地的时候,却是在燕王府角门外。
此时角门处,停着一辆单马马车。马夫我认得,就是燕王府里的小四。
老朽一个顺手将我丢进马车,还来不及“嗷呜”落地,我就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双手撑在那胸膛主人的胳膊上,忍不住捏了捏。
啧啧,那肉真结实!
等到我抬眼撞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我猛地往外蹦,却被进来的老朽一推,又撞了上去。
这下我连头都不敢抬,迅速跳到另一边。
马车里的那位,就是冰山魔王,修懿。
发现他目光投在我身上,我已经来不及关心他和老朽的关系,坐立不安地想要下去,马车却已经开走。马车前进速度出奇地快,一掂量轻重,我果断选择靠着车板缩在墙角,被他瞪死好过摔死吧!
“墨老带她是什么意思?”
修懿语气冷而不寒,难得得带着几丝隐忍,似乎对对面老朽的行为很愤怒,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忍住。
发现这细微的差别,让我的紧张消退三分。我心里一寻思,挑起眉头,往这位“墨老”旁边挪了挪。
墨老笑眯眯地盯着我,摸着长而迤地的白胡子,故作神秘说,“没她,老朽便发不得功。”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干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从墨老的神色语气里,我又清楚地察觉,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跟着他们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在老朽的注视下,我率先下了马车。
一注意到眼前的建筑是一家倌馆,我一不小心邪恶了。
所谓倌馆,就类似女人所在的青楼。这里头有的是淸倌儿,长得细皮嫩肉像女人一样,有的也是浑的,糙毛大汉不在少数。
来这里的,有男人,也有女人。
想起墨老说的发功,我后脊凉了三分。还没来得及开溜,已经被墨老拎着进了倌馆。
修懿明明走在后面,我们前脚一踏进门,迎面来的一个俊美男子却直接错过我们走向他。
“爷,今儿还是老规矩?”俊美男衣衫半敞,依偎在修懿身侧,眉宇之间,简直比女人还女人。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明显,他很快注意到了我。脑袋一扭,问修懿,“爷,这谁啊,没见过呢。”
那语气里,充满了酸味儿。
我摸了摸鼻头,往墨老背后躲了躲。墨老哈哈大笑,说,“这是谁,跟你没关系。你这么多嘴问你家爷,可是明儿不想再开口了?”
墨老对这里的一套,似乎驾轻就熟。眼前的男子,他似乎也早就认得。这其中的道道,简直让我晕晕晕。
修懿果真没有回答,一个眼神,让他缩到了三米之外。
在男子怨怼的目光里,我跟着墨老和修懿,进了一楼最里间。进门的时候,我往外看了一眼,男子命令人关了倌馆,一转身的时候,朝我投来一抹寒意。我身子一抖,赶忙缩进门里。
关了屋门,修懿和墨老已经走到里间。临了近,才看到他们打开了床上的机关,夸啦啦床板一动,亮出一条黑乎乎的梯道。
修懿率先下去,墨老盯了我一眼,神秘一笑,揪着后领子,把我提溜下去。落地的时候,四周的烛火已经燃起。长长的暗道,安静地没有一丝动静。修懿走在前头,影子拉长又缩短,在墙上倒映出来,莫名让人挪不开眼。
愣了好几瞬,墨老一巴掌拍我背上,将我往前推了好几步。跟着他们,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头。往回看,压根儿看不到底。
前头修懿从旁边开了一道门,明黄的烛光缓缓从门缝射入。渐渐习惯那光,我才发现,我们到的地方,是一处宫殿。陈设和皇甫媛的上清宫相差无几,仔细一看,更多几分老重。
殿中现在空无一人,修懿和墨老对视一眼,走了出去。二人的脸色,相当凝重。
我跟在后头,也不自觉放轻了呼吸。绕过帷幔,进入寝殿,正面横了一面屏风。屏风后的床榻上,一个人斜躺着,不时传出费劲的咳嗽声。
我正仔细揣摩那人时,从帷幔旁走出一个人。
孟羽!
他看到修懿和墨老,表情变化无端,从愤怒到错愕到惊喜再到疑惑。最终,他的表情回归风轻云淡。
“师祖。”
孟羽对墨老恭敬一礼,就开始直入主题,“太后气血已息,如今只靠一魂支撑。”
墨老此时,也一敛之前的嘻哈,绕过屏风,仔细地研究起那位太后。我趁机挪到孟羽旁边,小声问,“这人是你师祖?”
孟羽颔首。
我皱了皱眉,又问,“上次你不是说请你师父来?怎么成了师祖?”
孟羽看了我一眼,说,“师父云游在外,事出紧急,只能请师祖出山。”
他话里的信息,让我联想到了不少事,我忍不住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孟羽再颔首。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
孟羽是学医的,就他能进入皇宫给太后治病,也能猜出来他医术卓群。连他都没办法,还有请其他人,那说明墨老的本事,必定在他之上。
这么厉害一个人,怎么会躲在死牢里吃老鼠呐?
看不懂。
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懂。
“丫头,过来。”
墨老在屏风后起身,唤了我一声。
无意注意到修懿的目光,我赶忙低着头灰溜溜滚进去。当我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时,惊讶的差点儿叫出声。
床上的人,脸,脖子,手背上的皮肤几近透明,其中的血管,更是一根一根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人前。鼻腔里传来微乎其微的呼吸声,每一次,都像花费她半生的力气。
“丫头,放血。”
“啊?”
对墨老突然的要求,我完全没准备。
他睨了我一眼,直接抽出我的手臂,指甲一划,血口就开,看着那血滴下来,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皮肤里,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该不会不知道你的血有多珍贵吧?”墨老盯着她身体的变化问我。
我摇头,墨老又说,“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你的血也用不完。”
“嘶!”
墨老突然用劲,我手上的血滴顿时连成了一溜,那像水龙头开闸似得,哗啦啦往下流。我痛的嗷嗷叫,他却突然一个拳头塞进我嘴里。
当痛得麻木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我踉跄后退,感觉到后背有支撑,才撤了身上的力。瘫软靠着,看到床上的人皮肤开始往正常人的皮肤变化,我瞪大了眼简直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这是最后一次。”
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我猛地身子一颤,恍然反应过来,我靠着的不是墙不是屏风,而是一个人的胸膛。而那个人,就是修懿!
墨老瘪起嘴,比我还委屈地说,“这么小气做什么,这丫头的血用之不尽取之不竭,换换血,还有益她身心健康呐!”
修懿没说话,也没松手,我根本没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手臂上的伤口,在这空当,也已经恢复如初。如同墨老所说,刚才失去的那些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地回遍我的身体,软乏的四肢,又有了力气。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恢复如常的她,肌肤如雪,面色红润,年龄不过三十。
得出这个结论,我惊讶了一下,接着,又觉得理所当然。小皇帝才十来岁,古代的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就结婚生子。算下来,她的年龄也刚好。只是这么年轻就当了太后,莫名地替她有点儿心酸。
她的眼睛,无神地四处晃,终于找到焦距。那个焦距,好巧不巧,却在我身上!
“是你?”
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充满了惊讶。
比起她,我才更惊讶,现在在床边的四个人呐,她怎么就一眼看到了我呐?难不成因为身体里流了我的血?
不管怎么的吧,眼前人家一双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我总不能没表示吧?
犹豫了一下,我粗了粗嗓子,说,“小的,参见太……后?”
她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被子,朝我招手,“你过来。”
身后的人,因为她这句话,突然紧了紧手。我疑惑地扭过头的时候,修懿冷着脸说,“皇嫂,有话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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