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朝我猛冲过来，拉着我的手往东头跑了一段路，停下后东张西望了几下，这才死死盯着我的脸看，鼻尖抽了抽，像是要将我全身嗅个遍。

我手心感受到我舅手的温度，又惊又喜，心头的害怕被冲淡了，随之而来的是满肚子的疑问。

我说：“老舅，原来你真没死啊，怪不得我老是觉得奇怪，连我妈都看不到你的遗体……不行，我得赶紧跟我妈说去，让她也开心开心。”

我舅舅拧巴着脸，鼻子又嗅了嗅，说道：“小宇，你身上也有那股味道，看来他们连你都盯上了，这几天你没事别出门，如果遇到鬼抬脚，就装睡，你属龙，他们现在还对付不了你。”

我蒙逼了，问道：“什么味道？老舅，你这一年多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

“顶坛酒的味道！小宇，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细说，太阳下山后，我在这里等你，到时我再跟你解释。”

说完这话，我舅舅就走了，说他去婶子下葬的地方看看，还有几件事没确定。

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但顶坛酒我则是清楚怎么回事，想到这，一股凉气蓦地在心底蹿升。

这不是死人的气息吗？我舅舅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我快要变成死人了？

所谓顶坛酒，我跟我舅舅去寻山问水的时候，遇到过一次。

那次他号上了一处宝地，想着要给我太姥姥也就是他的奶奶背骨，当时他撅着锄头就挖，说是起码要挖个几尺深，看看里头的动静，就怕已经有人事前就号上了。

挖到一半，他正想换我帮手的时候，锄头碰到了东西，他的脸色当时就黯淡了，当下丢掉锄头，用手扒拉开尘土。

最后扒拉出来的东西是一个灰色的陶罐，我以为里头装着的枯骨，不料我舅舅转忧为喜，那对眸子亮的跟天上的星辰一样。

“这是高手的线法！”我舅舅当时就说，“宝地里放着这么一个陶罐，里头装着酿到五分的米酒酒糠，意思很明显，这酒要是酿成，这地以后就算不能出人杰，也能福泽后代衣食无忧。”

我问：“老舅，你可使劲忽悠吧，我咋闻不到什么酒味呢？”

我舅舅眨巴着眼笑了笑说：“再挖深一点，肯定就能挖到骨头了……这陶罐埋在地底越久，里头的酒糠很有可能会发酵变成美酒，但这种酒有一个名字，那就是顶坛酒，特殊情况会发出异香……”

我舅舅虽然没把话说尽，但我再笨也知道，我身上要是有这种味道，那说明我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否则好端端的一个活人，怎么会有顶坛酒的味道？

短短的时间，我先是被道士说是开了阴阳眼，然后又遇到死了一年多的舅舅，关键我舅舅还是活着的，这还不够，我舅舅现在说我身上有顶坛酒的味道，那可是跟死人骨埋在一起的东西啊。

舅舅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后，我才回神过来，细想我舅舅的话，我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他说他要去婶子下葬的地方去看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婶子的死，不是我跟我妈想的那样？

想了想，我决定计划不变，还是先去找找阿财问问再说。

说到我这个小学同学阿财，也是可以用奇人来形容。

打小我就认识他，初中刚毕业那会，我去他家找他，想着一起到市里逛逛，当时还有一个女的，叫莉莉，我们仨小学时一个学校，玩的还算好，只是我万万想不到，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阿财成了庙爷，而莉莉则是成了一个基督教徒。

那年，我跟莉莉一起去阿财家，在他家聊了一会，正要出门的时候，阿财突然全身颤抖，整个人的神情变了样，跟个完全陌生的人似的。

很快他就撇下我和莉莉，嘴里念叨着，说他要去庙宫。

当时恰好是临近九皇诞的时间，庙宫里人多繁杂，多是准备节日游神一事的行内人，阿财不管不顾，一路颠颠跳跳的，速度很快，我跟莉莉还有阿财的家人跟在后头，气喘如牛，等追到庙宫的时候，阿财已经坐在庙宫的钉椅上头。

这古老的钉椅不是一般能坐的，阿财被当作是来捣乱的，庙宫里主事的人一看到阿财这样子，招呼着人就想把阿财先抓起来，以为是邻村的人来扰乱庙宫的。

可渐渐的，主事的人看出了不寻常，随后呼啦一堆人围着阿财，甚至叫上了庙里的福头，大家心头都在犯嘀咕，有些怀疑阿财是落乩了，也就是说仙佛上身了。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情，据那些主事说，十年都不一定碰到一次这样的事，只不过他们抱的希望不大，因为乩童乃通神之体，在整个乡镇都是很受敬重的存在，每到九皇诞这个大节，总有一些假冒乩童的人出现。

当然，也有不是假冒的，听人说，以前有过邪神上身的，法力比一般的乩童还大，到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得去找吕教的大法师来作法，才驱退了那名邪神......

当时我清楚记得，福头一到来，眼神都变了，直接就问阿财，你是何方神明。

阿财晃着脑袋，在钉椅上浑身颤抖着，见福头问他，突地大喝了一声，吾乃玄武山玄天大帝是也，尔等见本座不跪，反倒质疑，是何道理？

我当时震惊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我是阿财的小伙伴啊，他的语文成绩就是渣渣，我还不清楚，可他将这种半古不白的话时，无比流利，换我都说不利索。

阿财说完这话之后，就退乩了，可那福头跟那些庙宫里的主事人可真是吓坏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阿财要真是神灵落乩，刚刚的话明显是训斥他们这些教众不虔诚，那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阿财退乩之后，就被他家人领了回去，我和莉莉想要跟过去看看，但这时候阿财已经属于重点保护对象，我们的愿望落空了。

后来听说，回到家后，阿财他家人问他，还记得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阿财一脸蒙逼，说他只记得吃饭时脚忍不住一直抖，怎么按都按不住，后面的事他完全没印象了。

再后来，村中德高望重的长老还有庙宫里的福头都过来了，甚至吕教的一个道人也过来了，是被特意请来断定真伪的。

这吕教的道人年过花甲，一袭素衣，须髯花白，来到阿财家后，就说给阿财时间，要多久多久能请神上身，他才好辨别真伪。

也不知是这话刺激到了阿财，还是这本来就是道人的套路，没多久阿财还真就落乩了，然后道人当着众人的面，问阿财说你是那位神明真身？

不料这次阿财回答的更为详细，还说他今年专降临白坡村（我们村子的名字），是来普济民生的。

道人问了几个问题，阿财都是对答如流，最后道人又问阿财：“您何时得道？属什么？”

阿财道：“九月初九日辰时，属龙也。”

道人这时候，已经不敢再注视阿财的眼睛，而是直接老双脚跪地，大喊了一声，这是真正的玄武山天帝来落乩了！

他这一喊，福头还有一旁庙宫里主事等人皆是一脸震惊，哪敢怠慢，纷纷下跪，在道人的指示下，三叩九拜迎接天帝落乩。

自此，阿财连续游神三年，今年准备入庙，成为我们白坡村庙宫的主坛真神。

不过，平时阿财跟普通人并没多大不同，我来到他家时，阿财家人说阿财没在家，去庙里了。

我叹了口气，离开了阿财家，也没什么心思打电话给他，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万一是在庙里修行，即便电话打通了，也是见不到人的。

回到家后，我妈正洗衣服，我刚想跟我妈说看到我老舅了，他还活着。

“阿宇，你婶子的棺材又抬回来了。”

我妈一开口，让正喝水的我差点呛着，“妈，这怎么个回事？”

“听你表叔说，下葬的地方出了问题，底下已经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