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声音,一道比较尖锐,一道比较苍老。
尖锐的声音说道:“首领,公子君应该就在附近,我们的人看到他进巷子的。”
苍老的声音厉声道:“你们这些蠢货,怎么能让他跑了!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居然失手!让他回到大草原,肯定要找咱们算账。”
声音不高,语速也很快。但我还是全听入耳,六年间,我所学会的不仅仅是谋略,还有各国语言。为的就是,在我耳边,不再有秘密。
听他们说完,我心情不只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若说,让我遇见百里玹胤,是幸运,那现在简直是天都在帮我。
公子君,游牧五大部落为首的九凤部落领主——君冶。
如果没错,那挟持我的人应该是君冶。
听闻五大部落为了争夺为首位置内斗,想不到天助我也,竟让我遇上了公子君。
这时,苍老的声音又说道:“也许他混入了市集,让人去市集里找。”
说完没多久,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感到捂着我嘴巴的手稍微松了,身后的人颤抖了依一下。
他咬着牙,有些困难的发声,“屋里有没有创伤药?我松开手,你别叫,不然我就一刀子抹了你。”说着,手松开了。
光是嗅到血腥味,我就知他伤的不轻,他该庆幸那两个人的鼻子没有那么灵。
我佯作有些害怕的说道:“没有,但我有带着。”在没有确定他是不是君冶之前,我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如果那些人折返回来,我会帮忙对付。
“把药给我。”他不容反抗的命令。
我从怀中拿出司情调制的创伤药,不等我递过去,他的手已经将小药瓶抢走。
他的利器也移开,“听着,如果你敢喊叫,我不杀了你,那些人也会杀你了。”
我连忙点点头。
他这才满意的松开手。
我背对着他,如果他想杀我,随时可以。
可见,他并不想杀我。
好一会,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说道:“你转过身,帮我拿着药瓶。”
我缓缓转过身。
当我看到他的脸,眼眶瞬间湿润,心上像是千万只红蚁在啃咬,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
记忆中的眉眼,记忆中的俊逸,记忆中的脸庞,那如刀削出来的立体五官,那深邃的琥珀色眼瞳,熟悉的身形。
我颤抖的抬起手,想要触碰,但害怕一触碰就消失的彻底。
我曾在梦中无数轮回了我们再次相遇的场景,可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只要我伸出手,触碰到他,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宇,站在我面前扯着伤口带子的人是司宇。
他一手拿着药瓶,一手扯开手臂上的带子。
他不看我,手往我这里一递,“拿着。”
言罢,转头看向院子中的桌椅,又说道,“去那坐着。”
这是司宇的脸,这不是司宇的声音。
是梦吗?我在做梦吗?还是幻觉?是幻觉吗?
冰凉掠过脸颊,我痴痴的看着他,如果这是梦,让我再多看他一眼。
似乎是得不到我的回应,他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我,“你想死吗?”
见我流泪,他眉头一皱,“我又不是要杀你,哭什么哭!”
我缓缓伸出手,要触碰他的脸,“你是梦吗?”
他一下子打开我的手,“小姐,你有病?”
他冷厉的话将我从回忆和悲伤喝回来,我仔仔细细的又打量了他一眼,他虽是一身晋国人打扮,但难掩他身上那种属于大草原的狂野气质,他看待我的眼神是陌生而带着杀意的,他的脸跟司宇很像很像,但是他左脸眼角下有一颗红色泪痣,让他看起来更是俊雅不凡。
我收回被他打开的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让自己心冷静下来。
他不是司宇,我怎么能忘记了,司宇死了,司宇在六年前死了。
他……只是一个长得跟司宇一模一样的人,仅此而已。
他眉头微微蹙起,然后深锁,盯着我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又像是在求证什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撇到他脖子上一道伤疤,横着过脖子,看起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过。
颈间带着黑色编制绳子,绳子上还挂着一个玉坠,玉坠上九凤头,一凤尾。
我一楞,迅速收回视线。这是九凤部落领主的标志,九凤坠。
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开,他是公子君——君冶。
他长得跟司宇很像,如果我要利用他来收回南唐七座城池,我能做到?
不,我在犹豫什么,在迟疑什么?他不是司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为司宇报仇,为父皇母后和一切死去的冤魂报仇!所以我不能退缩,我不能有太多的情绪。
“你……”他欲言又止。
“你伤得很重。”我看向他的伤口,他临时扎起来以免血流失太多,但是带子上都沾满了血,伤口的面积很大。
他见我提到伤口,他从我身上收回视线,瞥了一眼伤口,“你懂医术?”
“略懂一些,你的伤口需要及时清理,不然上药也没用。”我说着,不去看他的脸,以免让我忘记了我该做的。既然确定他是君冶,那我就要采取手段,让他记得我,让他欠下我的恩情。
“我知道。”他说着,直勾勾的盯着我,“你不怕我?怎么还想帮我清理伤口。”
他漫不经心一句话,却充满了杀机。
我说道:“医者父母心,我帮你,跟你的身份无关。如果你要杀我,那也是我的命。”
他似乎有些怀疑,许久后,才说道:“你要怎么做。”
“如果你相信我,坐在院子里等我便是。”
他斟酌片刻,收起药瓶,“好,我信你。”
语毕,他走到院子中间的椅子那坐下,他抬手两只手指指着他眼睛,又指着我,“女人,你最好不要有什么花招,否则我立马弄死你。”
我朝厨房走去,厨房就在院子内,我在生火忙碌,他可以看见我的一举一动,我也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总会,有失神的一瞬间,他跟司无是那么的像。
我的心时不时如被针扎,司无,这是缘分?还是孽缘?
可我不能动摇,遇到君冶是我收复南唐六座城池的好机遇,甚至是帮我解决许多难题的关键棋子,这颗棋子弃不得。在没有遇到他之前,他的位置就已经在我的棋盘上。
不能心软,不能退缩。
他不是,他不是司宇。
我不断的提醒着自己。
他的伤很深,是被刀子砍下,他当时应该有用巧劲挡开了,能咬着牙撑到这里,是条汉子。
见他紧咬牙关,眉头也紧皱着,我边上药,边轻轻吹着他的伤口处,以减轻他一些痛楚。
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淡淡的,可以安抚人心。”
我顿了顿,应道:“是安心宁神的熏香。”
“下次有机会,给我也弄点。”他淡淡的话语,语气很是放松。
我撇了他一眼,他双目紧闭,像是很享受似得。但是看他另一手,毫不松懈的握着匕首,我相信只要我有什么轻举妄动,这匕首很快就会落在我身上。
我没有应他,拿出手帕把上药的伤口包扎起来,“伤口愈合之前不要碰水,记得每天换药。”
“你对待每个人都这么好?”他说着,又扫了四周围一眼,“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
“只要不是豺狼虎豹,能救便救。”我把手上的血洗干净,“这是我购置的小院,我家不在这里。”
“很僻静的小院,是个落脚的好地方。”他说道。
我眉头一皱,“你不趁现在离开,他们一会找不到人,还会回来。”
他盯着我片刻,“你怕他们回来把你也杀了?你放心,我这就离开。”
“你……不杀我?”我明知故问。
“不是每一个被追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不会杀你,今日我欠你一个恩,他日有缘定还。”他说着,站起身。
他那句“不是每一个被追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牵动了我的心,我说道:“你小心点。”
“你真是个怪女子,一身男装,气质不凡,先前害怕我,如今又为我治疗伤口,还让我小心点。”他凑到我面前,微眯琥珀色眸,“难道说,你对我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