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然不记得太多，只记得那蒙面少年的眼神阴郁，像是蕴化不开的乌云。

只是，难以把那个蒙面少年跟眼前的百里珏联系起来。

百里珏如煦日，那少年如冷月。

或许，人都会改变的。

正如我，我不是也改变了许多。

可如果百里珏真是那个救了我的蒙面少年，那事情又多了一层复杂的考虑。我刚想着要防着他百里珏，如今又发现他是当年的蒙面少年，就如我把公子君算计在内，却发现他跟司宇长得很像。

老天给我复仇之路顺利的开端之前，又在给我考验。

看着百里珏温和的神色，我蹙了蹙眉，我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放下我的计划，放下我的深仇大恨。

我不需要救赎，我只需要大仇得报！

哪怕因此，我的人生永堕黑暗。

如今我已经改头换面，不再是当初的容貌，他不会认得我，就如百里玹胤，他也不知道我是莘朝阳。

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我们再次见面不相识。

所以，我当做不记得他，就如他不知我是他当年出手救的人。

计划正常进行，我的复仇之路，继续走下去。

百里珏，若有机会，你的恩我会还，前提是你不会成为我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打定了注意，我收起思绪。

笛声起伏，像是遇到了低谷期，一下子低沉，漫长的压抑后，又是柳暗花明的希望，渐渐复苏的热情。

曲落，我夸赞道：“非常好听。”

百里珏收起玉笛，“有人说，一个所吹奏和弹奏的乐曲，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

“还有这种说法？”我笑了笑，“玉华还真不清楚，玉华只知道王爷用心在吹奏这一曲。”

“这曲子是皇兄写的。”

百里珏忽然话锋一转，我便知晓，他哪能这么简单有闲情来找我来听他吹奏，只怕是有话要说。

“哦？没看出皇上竟然有这种闲情逸致。”我说道。

“玉华公子既然要当皇后，那在玉华公子看来，百姓需要怎样的皇帝？”

“这个要看时局，时局动荡，需能定乾坤，善用兵有大智谋者。时局稳定，需勤政爱民，善用臣大智慧者。当然，两点都必须要得民心者。兵将再强，不得民心者，定会暴乱，天下不定，何能江山万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百里珏眼底露出赞赏，“玉华公子确实颇有见解，在玉华公子看来，皇兄可否得民心？”

先是赞赏态度，再是锋锐的问题对准我，百里珏就是百里珏，绵里藏针。

“皇上自然是深得民心，又有着远大抱负。否则怎么能做出这样的曲子，消沉不得志，然后隐藏锋芒，最后平定天下，迎接太平盛世。”

“玉华公子，一个深得民心的帝王，有些人却蠢蠢欲动想杀了他，玉华公子认为这些是乱贼，还是揭竿起义的义军？”

问题更是锋锐，百里珏那温和的眸中也蕴含着淡淡厉色。他和百里玹胤之间的关系真复杂，皇家的兄弟，如何能跟他们一样如此为了对方考虑？百里玹胤刚警告我，百里珏又来震慑我，为的都是对方。这样的感情，让我不得不倾向司无说的，他们是不是相爱羁绊？

我说道：“太平盛世，谋反者，怎么能称之为义军？义军乃是不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话又说回来，成者王侯败者贼，乱贼若是成功，又何尝不能君临天下？除非，他们无力治国，让百姓民不聊生，加重赋税，苛刻百姓。玉华的观点是，叛贼，要看是谁叛，要看她叛的目的是为何。”

“见解独特，在玉华公子看来，只要目的是好的，就可以谋朝篡位。”百里珏盯着我，眸色暗沉了几分，“那若是让玉华公子来坐江山，玉华公子可有把握做的更好？”

“王爷说笑了，玉华只想要后位，不要江山。江山易得，难守。高处不胜寒，到处都有狼子野心之人，玉华不想防不胜防。”

“是吗？玉华公子真是安分守己的坚持自己想要的，但愿玉华公子往后也如此安分守己，本王很欣赏玉华公子，希望来日可以跟玉华公子煮酒论天下，而不是毒酒赐一杯。”

百里珏语气仍是那般的温和无害，可在这温和无害之中所隐藏的杀机非比寻常。

“玉华也喜欢与王爷聊天下，玉华自然不会做出越距的事。”我淡淡一笑。

“如此便好。”百里珏又敛起了那杀机和厉色，声音和眸光都变得如往日温和，“玉华公子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那玉华回去了。”我朝司情招了招手，让司情过来扶我上去。

回到房中，司无端着泡好的花茶过来。

我喝了一口，说道：“百里家的人，果然都不好对付。”百里珏就像是披着无害羊皮的小羊，可实际上也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司无问道：“主上，百里珏可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威胁我安分守己，否则下场只有死。”我淡淡回答。

“他们兄弟二人真是搞笑，先是哥哥来威胁主上，再是弟弟来。百里珏那柔弱无害的病秧子样子，还真叫人看不出来，可以威胁人。”司无有些不开心。

“人不可貌相。”我顿了顿，扫了门口那一眼，声音稍微压抑，“百里珏以前不是如此，看来被时间改变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他。”

司无不明白可，“主上以前认识百里珏？”

“我也是方才才认出他，他手上的玉笛，让我想起一件事。”

司情说道：“怪不得主上一直看着他的玉笛。”

“恩。只是说来也巧，没想到还能遇到，不知道该说是有缘还是孽缘。”

我把当初蒙面少年的事情跟司情和司无说了，司无问我，“主上，你确定他就是当年那个人吗？”

“那只玉笛不会有错，我也跟他确认过了，玉笛他不离身。”

“主上，你……”司情担心的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笑道：“你放心，我分得清事情轻重。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容貌，他认不出我，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我们再次相遇，不相识。既然如此，我也可当做不相识。”百里珏不简单，百里玹胤更不简单，伴在他们身边，我言行甚至一个眼神和表情都要小心翼翼。

“这倒也是。”司无点点头。

“那公子君呢？”司情还是担心。

“司情，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让自己有太多的感情。”我明白司情是担心我对过去的感情会让我乱了阵脚，可我已经笃定了心思，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杀百里玹胤，夺晋国，横扫九国。

兵临城下，诛杀楚国皇帝和莘梧还有蓝羽池。

这是我要做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我。

我又说道：“我不用美人计的原因也是如此，美人计虽好用，但不一定对所有人都有用。我不想有太多的感情纠葛，以色事他人，始终不稳妥。不如这样干干脆脆，以野心示他。”

司无说道：“主上，司无相信你会把握好一切。”

我看向司情，他心思素来比司无缜密，也是最了解，最懂我心思的。

司情点点头，“主上这么说，司情真的放心了。”

在客栈休息的两日，百里珏每天都有来找我聊兵法，聊民生，就像是之前的威胁不存在似得，仍是那般的温温和和。

第三日。

我们准备出发回去兰陵，我让司无和司情收拾好东西，下边铁骑已经整装待发。

百里珏已经上了马车，在司情的搀扶下，我上了我的马车。

我的伤还未痊愈，百里玹胤给的养伤时间只有两天，而我也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

我们距离兰陵这么近了，我心中的复仇情绪在涌动着。

噩梦也来的更是频繁，似乎是在催促着我快点复仇，快点将蓝羽池和莘梧的人头砍下，拿去祭奠父皇和母后。

随着马蹄声响起，马车也缓缓走动。

我打开扇子，扇了扇，闭上眼，父皇和母后的话在耳畔响起，“朝阳，活下去，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我活下来了，我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和折磨活下来了。

父皇，母后，朝阳一心求死，可不料天不绝我，所以我按照你们的叮嘱活下来，为复仇而活下来。

如今，我正前往兰陵。

兰陵，一个国家的中心，权利的中心，也是斗争的中心，这将是我君临天下的开始！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边铁骑停下，马车也停下。

闭目养神的我睁开眼睛，“司情，怎么回事？”

“主上，前边似乎有人堵住了路，应该是从分叉路口来那过来的。”司情回道。

“哦，等着吧，王爷会解决。”我说道。

这里应该不会有杀手了，我用扇柄撩开左边的帘子，这里已经快到兰陵驻兵地，钟家的余党可不会傻到直接来送死。

这时，我听到前边铁骑统领跟百里珏汇报，“王爷，前边是莘国使者的车队。”

“轰隆”，犹如晴天惊雷劈中心，我的心猛地在跳动着，扑腾，扑腾……

莘国使者！

莘国！

蓝羽池！

莘梧！

我唇紧抿，紧咬牙关，握着扇子的手青筋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