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怕过生日。

从我记事起，每年生日那天晚上，爷爷就会逼我吃一种又黑又臭的怪肉。

还不能进行任何处理，必须生吃。

那肉看着就让人想吐，我哪里肯吃，爷爷抄起棍子说要打死我。

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以为他只是吓唬吓唬我，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没成想他居然真的下死手，一棍子就把我腿打折了，痛得我哇哇的哭。

奶奶把我拉到身后拼命拦着他，哭着说你打死了儿子，难道还要打死孙子吗？

我当时就吓傻了，看着气势汹汹的爷爷只觉得他跟恶魔一样，心里一阵恐惧。

难怪我妈会被吓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死我爸，不过他既然舍得打死我爸，肯定也舍得打死我啊！

我躲在奶奶身后不敢动，奶奶也拼命护着我，爷爷气的直跺脚：“当年你惯着他爸不吃神仙肉，现在又惯着他，你想让他跟他爸一样吗！？”

这话一出口，我明显感觉奶奶的身子僵了僵，然后就哭着蹲下身子给我擦眼泪：“小豪乖，听爷爷的话把神仙肉吃了，爷爷也是为你好。”

我不知道奶奶为何忽然转变，摆在面前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我看了看爷爷手中的棍子，屈服了。

第一次吃的时候只有一片，我闭着眼咬着牙，也不知道怎么吃下去的，之后干呕了半天，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什么神仙肉，恐怕死人肉都没这么难吃。

爷爷倒是挺高兴，哼着小曲儿走了。

后来慢慢长大，每次吃都要多一片，第二次两片，第三次三片……

一片我都差点吐死，越来越多的肉，哪里受得了？

每年为这事儿，我都跑出门想躲开，生日前后正好放暑假，想怎么跑就怎么跑。

生日前倒没什么，但是一到生日那天晚上，黑夜中无论我躲在哪儿，爷爷总能跟鬼似的出现在我身边，然后冷着脸问：“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忙？”

那会儿我年龄不大力气也小，斗不过爷爷，再不情愿还是得吃。

不过今天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决定力争一下，争取弄明白为什么要吃神仙肉，还有……

争取不吃神仙肉。

去年我躲了出去，爷爷跟鬼似的从后面偷袭我没能躲过，今年我学乖不跑了。

凭我现在的力气，对爷爷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讲道理不行的话，正面刚我也很有信心。

我家好像没什么亲戚，爷爷奶奶生日也没见人来，都只是简单的庆祝一下。

由于爷爷给我准备神仙肉，所以每年我的生日都是在晚上过的。

到了晚上快吃饭的时候，我听到堂屋有动静，估摸是爷爷在做什么，就走了出去。

爷爷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我本想好好跟他谈谈，刚张嘴就被他抬手阻止，示意我别出声。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爷爷好像在拜神，又跟往常拜神不一样。

在我们村平时拜佛敬神很正常，堂屋的神位前，左右各点上一支蜡烛，正中香炉燃三柱清香，摆上供品之类的东西。

但爷爷不是。

他把家里吃饭的八仙桌摆在神位前，桌上只有一个平时盛菜的盘子，里面黑乎乎的全是神仙肉。

爷爷在盘子前摆上一个用泥捏成的长条，在长条左边燃上一根香，右边点了一支红烛。

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就静静的看着。

爷爷又拿了一把纸钱捏了捏又点上，纸钱缓缓燃烧，爷爷口中念念有词，叽哩咕噜听不清念的些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爷爷把燃烧的纸钱放在地上，我看到那盘神仙肉上面似乎冒起淡淡的黑烟向外飘去。

等地上的纸钱熄灭，爷爷就把那盘神仙肉往我面前一推：“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忙？”

以前我生日这天晚上都跑出去了，没看到这一幕，今天才发现，爷爷恐怕以为这不知哪儿来的肉，在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敬神之后让我吃了，会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怎么可能嘛，至少我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啊，反倒是吃的时候生不如死。

我顿时不乐意了：“爷爷，你这是封建迷信，对我没什么用啊，不吃行不行？”

“翅膀硬了是不是？叫你吃就吃，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爷爷皱眉撸着袖子，一副我不答应就要动手的架势。

哪儿有这么霸道的爷爷，还讲不讲理了！

我心里气不过，也确实不想再碰神仙肉，坚决摇头：“不吃！”

说话的工夫我已经准备好要动手反抗了，不过爷爷却是瞥了我一眼，然后起身端着神仙肉走了。

我不由愣了愣，爷爷这是转性了？

以往我敢说不吃，他都是撸起袖子就开揍的，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看他端着神仙肉去厨房，大概是拿去倒了吧？

我正想着的时候，奶奶从厨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跟我说：“小豪，快来吃饭，今天你生日，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快吃吧。”

我一看顿时乐了，全是素菜。

自从吃了神仙肉，别的肉我也吃不下了，反倒是素菜特别喜欢。

爷爷从厨房走了出来，我瞄了瞄他的手，两手空空，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真的把神仙肉倒了。

奶奶忙前忙后摆了满桌的菜，这才解开围裙一边往桌上坐一边慈爱地看着我：“咱家就三人，你还等什么，快点吃别饿坏了。”

“谢谢奶奶！”

我说完也不客气，对着我喜欢吃的土豆伸出了筷子，只是有些疑惑：“奶奶，你不是一直都把土豆切成丝么，今天的土豆怎么切成片了？是不是切菜太多累了？”

“啊？是，是有点累，就偷了下懒。”

奶奶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对，闷头吃菜的我也没在意，只是觉得今晚的土豆片，味道怪怪的。

爷爷虽然也在吃，但我总感觉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我，直到我夹上最后一片土豆的时候，爷爷好像微微笑了笑。

就在我想把土豆送进嘴里的时候，忽然闻到土豆上飘来一股恶臭，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再看筷子上夹的哪里是什么土豆。

分明就是爷爷之前给我的神仙肉！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爷爷动了手脚，愤恨地看着爷爷：“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我吃这个？”

爷爷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学会的‘鬼迷心窍’，没想到火候不够被你发现了，不过之前的十一片你都吃了，这最后一片，你吃下去就没事儿了，今后也不用再吃了。”

“什么？”

我懵了，难道刚才那些土豆片是神仙肉？

什么鬼迷心窍，什么火候不够，听不懂爷爷在说什么。

但是好好的土豆片怎么就变成神仙肉了？

我只觉得一片茫然，好像被人算计了一样，想起之前吃的是神仙肉，止不住的想吐。

还想让我吃完令人作呕的神仙肉？

没门儿！

我跑到门口把肉往院子里的狗面前一扔，爷爷在屋里捶胸顿足：“天意，天意啊！”

我才没管那么多，冲进厨房拼命漱口，不小心踢到一个黑塑料袋，袋口露出一点带血的圆弧形骨头。

这就是爷爷给我做神仙肉的怪肉？

好奇之下，我又不想沾上袋口乌黑的血迹，就用双手捧了起来想看看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只感觉袋子里面是个圆圆的东西，好像还有几个窟窿，刚准备打开，爷爷突然冲了进来一把就夺了过去，怒视着我说找死啊？

“嘁。”

我撇撇嘴不想搭理他，洗了手之后就回房躺床上，脑海里琢磨着袋子里到底是什么骨头？

爷爷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肉？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朦胧中听到一个女人在我耳边哭泣：“还我肉来，还我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