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让钱给逼的，我才不乐意跑到丧葬铺里打杂工，更不想给人家穿寿衣。如果我单纯为了收集怨气，最好跑到屠宰场里去。

那里每天都在杀猪，怨气是不缺的。可是那屠宰场不让我进，所以我只能留在丧葬铺里，硬着头皮适应环境。

在此以前，我连周老板的西厢房都不敢进，胆子算是比较小的。只有关系到千雪的时候，我才会突然间勇敢起来，牛气哄哄的男人一回。

此番我被逼上梁山，以后还得对付邪物，胆子太小总是不行的。只能豁出去了，想方设法的锻炼自己。谁让我想挣这份钱呢，谁让我着急对付邪物呢！

另外一方面，虽然这份兼职比较恐怖，可是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帮助了将死者，这让倍感欣慰的同时，给了我更多勇气坚持下去。

当天晚上，我坐在丧葬铺里，一个劲儿的盯着纸童子看，和它较劲一般，又像跟我自己较劲。

这个时候我仍旧害怕，所以我绞尽脑汁的鼓励自己，努力回想刘万峰对我的羞辱，回想起家里人对我的期盼，更想着必须要攒的5万块钱……总而言之，尽量为自己提供理由，好让自己勇敢起来。

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我硬是一夜没睡，最后仍旧害怕，可是我比以前强多了。

出门的时候，我跟自己说，将死者，实际上和死者差不多了，橙子啊，慢慢的你就习惯了，反正都是为了生活，忍着吧。

凌晨四点钟，天还没亮，我赶紧活动一下手脚，匆匆忙忙赶往包子铺。既然要隐秘，必须早点出发，以免被别人看到我。

宋明迷迷糊糊道：“你小子也挺累，起早贪黑的两头跑。”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都是为了赚钱，不谈累不累。”

一口气跑到包子铺，周老板刚刚起床。他要忙活着做早饭，差不多每天四点半开工，我来的正是时候。当然了，大集时候除外，必须从2点开始准备。

见到我以后，周老板笑得很开心：“橙子真不错，工作很准时。”

我知道到他为什么发笑，因为我昨天没有睡在他家里，让他省了不少炉火钱。当我睡在西厢房的时候，曾经把炉子搬进去过，周老板为此没少说我，可是我仍旧坚持，搞的他没甚脾气，总不能让我冻死吧？

进入包子铺以后，我首先洗手，一边洗手一边说：“可不敢来晚，怕你扣我钱。”

昨天晚上我赚了10块，说起话来很有底气，虽然睡觉不多，得益于白天的补觉，精神头还是不错的。

周老板见我精神不错，笑问道：“你小子住在谁家？镇子上有亲戚？”

我不想把宋明捅出来，糊弄他说：“的确有个亲戚。”

周老板又问：“拿他住在哪儿？”

我含含糊糊道：“镇医院附近。”

那一带平房很多，人员杂乱，周老板从来不去的，当然也听不出破绽。他笑着点头，开始生火支炉子。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熟人——魏然。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非常惊讶。

昨天我刚给他母亲穿过寿衣，按道理来说，老人家已经去世了，魏然怎么有时间跑过来吃包子？他应该出殡去。难道说，老太太还没去世？这可真够神奇的。

魏然走过来以后，跟周老板说：“老周，麻烦您快点弄些包子出来，我母亲她……很想吃一口包子。”

昨天晚上，为了锤炼胆量，我跟宋明聊过很多死人的事情。大概猜测魏然母亲的状况，老太太虽然没死，却也是回光返照了。要不然的话，脑子坏掉的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想吃包子？

宋明说过，回光返照虽然神奇，能让某个将死之人突然间精神振奋，看上去就跟平常人一样。但是，这种事情不可能坚持太久。我估计，就算我们把包子包的再快，煎的再快，魏然也是赶不上趟的。

周老板不清楚魏然的情况，闷头道：“魏同志，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是我生火需要时间。”

周猛卖了很多年包子，认识很多人，当然也包括魏然。88年代时候，各种文化开始汇集，有得人比较保守，按照老传统称呼男人为同志，女人也是同志。

有的人比较开放，早早的学了电视或者电影上，称呼男人为先生，女人为女士。更有人比较直接，喊男人作当家的，女人做婆娘。

总而言之，在改革开放刚刚放开的那些年里，各种称呼到处乱飞。但是毫无疑问，比较时髦也是比较拉风的一个称呼，只能是“老板”。

魏然对称呼并不介意，也知道自己来得早了，搓着双手说：“那您尽快，麻烦了啊。”

苦苦等待的时候，魏然四下打量，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诧异道：“橙子？你在这里打工么？”

我笑着说：“是呀，魏叔叔，您…..怎么来了？”

别看我昨天见过魏然，可是在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没有见过他的样子来，省的周老板看出底细。

魏然满脸愁容道：“不瞒你说，我母亲就要过世了。”

周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节奏，使劲儿的煽火，口中说：“这样啊，那我尽量快，好歹让老人家临终之前吃上一口舒心饭。”

别看周老板非常小气，对于客人来说，还是蛮通达的。只是他对我不好，总是呼来喝去的。

魏然站在寒风里等，跺着脚跟我聊天：“橙子你知道吗，宋明的丧葬铺里来了一位高人，自从他给我母亲穿过寿衣以后，竟然让我母亲多活了好几个小时。医生们都惊讶坏了，说是奇迹！”

讲到这里，魏然有些伤感，哽咽道：“就在刚才，她还跟我说，想要吃包子。医生们说，那是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多久，可是我还是很开心，毕竟她老人家……脑子坏掉很久了，能够......回光返照一次，蛮不容易的。那个李先生很厉害，多亏了他，要不然哪能有回光返照，毕竟……脑子都坏掉的人。”

我听他说的心酸，不由自主的跟着难过，却也不敢居功。昨天晚上我跟宋明聊天的时候听他说，有的将死者明明已经断了脊椎，临终前却能站起来活动几分钟，还有更多神奇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由此可见，但凡涉及到将死者，颇多神奇，谁也不敢说魏然母亲回光返照的事情一定就是我的功劳。

再者说了，但凡涉及到将死者，谁敢随便卖弄什么？我总不能当着人家家属的面儿，张牙舞爪的说：“哈哈，都是我的本事啊。”

那样的话，人家会把我活活打死的。

不管我心里怎么想，魏然对“李先生”感激坏了，没口子的说他好话，听得周老板也跟着好奇，追问道：“那个李先生真的有这么厉害？以前没有听说过。”

魏然肯定道：“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医院里的护士们可以作证，怎么可能骗你呢？”

周老板还是不肯相信，喃喃自语道：“简直太神奇了，起死回生啊！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魏然也说：“是呀，我也感觉很神奇，要不是亲眼目睹，我是不敢相信的。”

我在一边包包子，听他们说的越来越神奇，脑子里有些混乱。

迄今为止，我一共接触过2个将死者，前面一位孙先生，穿完寿衣就死了，前后不过几分钟。后面就是魏然的母亲，坚持了差不多整整一夜一夜，两者反差太大了。

我听宋明说，有的将死者甚至可以坚持几天。由此可见，即便是将死者，各自的死亡时间也是不同的，跟我的“本领”压根无关。

另外一个层面，别看我吸走了怨气和负面气息，难保那些将死者迟迟不死，进而又产生出新的怨气和负面气息，这种事情不好讲的。

所以我必须冷静一些，千万不敢过分居功，更不敢让宋明随便宣传什么“解脱”之类，牛皮吹大了，很容易打脸。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生怕宋明已经开始宣传了，赶紧包好一笼包子，一边往丧葬铺里奔跑一边说：“周老板，我刚刚想起来，忘了给亲戚家锁门，去去就回！”

周老板嚷嚷道：“你这孩子，刚刚夸你几句你就掉链子？快去快回啊！”

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真心感觉到周老板对我和蔼了很多，破天荒的，竟然没有骂我。

一口气跑到丧葬铺里，宋明还在睡大觉，我把他摇起来，认真嘱咐道：“临时想到一点事儿，以后你宣传的时候千万不要提什么解脱啊，化解怨气之类，这种事情谁也做不到，千万别把我捧上天去，很容易掉下来摔死！”

宋明迷迷糊糊：“知道了。”

我怕他记不住，拿起一块毛巾来，沾满凉水给他擦脸，一下子就把他弄醒了。这个时候我继续问他：“刚才我跟你说过些什么？”

宋明一脸懵逼。

我就知道他什么也没记住，赶紧重申一遍，这一次他终于记住了，跟我说：“你想的很对，的确不能把话说大了。咱们就说——能让将死者暂时感到愉快，但是不能保证持续性。如果人家因此不用我们，那也由着他去。”

我点点头：“如此甚好。那我先走了，包子铺里还在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