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老板的央求下，或者说，在他们父子过度冷漠的潜在威胁下，我只能强忍着心中不适，开始为周猛媳妇化解所谓的怨气。

她是吊死的，死的极其憋屈，但是，竟然没有怨气！可能她死去太久了，怨气都消散了吧。

我实在没有办法长时间蹲在一个吊死者身边，看着她恐怖的面容、吐出的长舌头、眼里、耳朵里、鼻子和嘴里的黑血思考，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跟周猛父子说：“她身上没有怨气。”

不管她到底如何死的，我真的不想深究了。现在人家父子两个，又把大门关上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弄死。所以我即便有些怀疑，也不敢贸然说出来。

周猛听完以后，很明显放松下来，连声给我说谢谢，大发感慨道：“终于可以放心送走她了。”摆出一副慈悲模样给我看。

周雄同样如此，没口子的说：“我曾经误会了父亲，现在要给他道歉。老人家真的很爱我妈妈…….”

这对父子果然铁石心肠，面对一个吊死的女人，还是他们至亲之人，死的如此凄惨，简直不忍直视，竟然还能彼此心安，当着我的面儿互相安慰起来，我算是彻底服气了。

问题解决以后，我一刻也不想多待，马上就想告辞离开。周猛父子听完结论以后，再度出乎我意料。

他们并没有立刻火花死者，相当坦然的招呼我继续喝酒，说什么刚刚开春，天气还冷，再把尸体放上几天也无妨。

可是我分明闻到，尸体上已经有臭味了，赶紧跟他们说：“先去火化吧，遗骸已经腐烂了，开始有臭味散发出来。”

周猛父子好不容易听一回劝，拉着遗骸火化去。等他们离开以后，我马上收拾东西，一股脑的丢到垃圾场里去。

那些铺盖和行李很有可能沾染过死者气息，即便我再穷，也不敢继续使用，太膈应。

丢完东西以后，我重新回到家中，找来一套全新的铺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跟父亲说：“爸，我不能跟着周老板干了。”

我爸早就听说过我替人家穿寿衣的事情，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在周家经历过什么，反问道：“你干的好好的，而且跟人家透支了工资，不太方便现在走人吧？”

我一想起周家父子就难受，坚决道：“透支工资一说，乃是我骗您的，那些钱是我找宋明借的，宋明可以给我作证。”

父亲听我如此说，点头道：“那好吧，就算你真不想干了，将来怎么办？替人家穿寿衣去？丧葬工作很不稳定，而且名声也不好。”

姥爷说话非常直接：“橙子，如果你铁了心的从事丧葬行业，很难娶媳妇。”

家里一共三位长辈，却有两位反对，我感觉自己的职业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我除了给人家穿寿衣以外，又能干啥呢？现如今工作很难找的。

幸好我母亲比较开明，笑道：“孩子大了，由着他去吧。”

听到母亲如此说，姥爷和父亲不再吭声，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我心里很高兴，心说，终于可以踏踏实实赚钱了。希望我全职以后，收入方面能好一些。

重新回到镇上，第一时间找到宋明，跟他商量起全职打工的事情。如果宋明不同意，我还得硬着头皮跟周猛干，虽然我心里非常怕他，总感觉这对父子十分危险。可是，真要把我逼急了，忍耐一下也是可以的。

宋明听说我要辞职，笑道：“见过周猛媳妇了？害怕了？”

我听他说的如此肯定，纳闷道：“您早就知道尸体的事儿？”

“那具尸体就是我收敛的，当然知道，”宋明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浑不在意道：“他媳妇是周猛亲自吊死的，这事儿你有没有看出来？”

“啊？！”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老半天都没有合上嘴。我是真没想到，周蒙媳妇竟然是他亲自吊死的！

我只是稍微怀疑，感觉周猛媳妇死的有些蹊跷，一个生病很久的人，卧床不起，怎么会有力气爬起来吊死，感情是周猛“帮”了她一把。如此看来，说什么也不能跟着周猛干了，这个人太恐怖了。

宋明紧接着问我：“有没有多说话，引起他们怀疑？”

我说没有。

宋明欣慰道：“幸好你没多嘴，要不然的话，周家父子能搞死你。他们爷俩全都不是正常人，表面上非常和气，实际上心黑无比。”

回想起周家父子那种冷漠性情，我仍旧有些后怕，点头道：“是呀，看来我侥幸逃过一劫，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了。宋老板，我跟着您干行不行？”

宋明笑道：“跟我干没问题，但是，我这里零活很多，比较劳神。”

干活我不怕，就怕他不舍得掏钱，赶紧问他：“您给我开多少钱？”

宋明说：“一个月给你120，包吃包住，穿寿衣另算，那部分利润咱俩对半分，怎么样？”

那感情好，我立刻答应下来。

找到新工作以后，我重新回到周家，正好他们也回来了，我把辞职的事情一说，周猛立刻就同意了，可能他也不想面对我。

换了新工作以后，果然十分轻松，一整个白天都没事儿干，我和宋明呆在铺子里听了一天收音机。晚上8点半左右，终于有人上门。

将死者叫孟奎，不是我们镇上的，跟着他哥哥孟力跑长途收猪，老家在蒙北哈兰旗一带。

兄弟两个收完猪以后，开着卡车往回走，半路上翻了车。司机是孟奎，伤的很厉害，坐在副驾驶上的孟力却没事儿，着实奇怪。

送到医院以后，孟奎很快就不行了。护士跟孟力介绍我们，凑巧孟力很迷信，立刻跑过来。

不等我们开口，他主动拿出来500块钱，递给我们说：“那是我亲弟弟，请你们一定要让他走好！”

我跟他实事求是道：“孟老板，我只能保证您弟弟当时很安详，后面的事情谁也拿不准。”

孟力苦着脸说：“这样啊，我还想请您办完事儿以后，把我弟弟拉回蒙北火化呢。”

宋明一听，赶紧跟他说：“孟老板，实话跟您讲，我是个普通人，李橙子也是普通人，干不来千里送遗棺的大事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对不住啊。”

孟力看他拒绝的很彻底，只能说：“那你让李先生帮我弟弟穿好衣服，运送遗棺的事情我另请高明。”

替人穿寿衣我还是能做到的，立刻答应下来，宋明的脸色却很难看，只是当着客人的面儿，不方面驳斥我，只能默认了。

遭遇车祸的人模样都很惨，要不是我刚刚经历过很多惨事，根本就下不去手。等我把孟奎擦洗干净，替他穿好寿衣之后，此人很快就去了。

按照惯例，他去的比较安详。孟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欣慰道：“李先生，您真的很有本事，多谢了！”

说完话，他硬要塞给我50块钱，我没收那么多，按照宋明的吩咐仅仅要了他20快而已。

回到丧葬铺以后，宋明黑着脸跟我说：“橙子啊，你惹祸了！”

我纳闷道：“不就是替人家穿个寿衣么？能惹什么祸？”

宋明解释说：“千里送遗棺，这里面讲究太多了！门道也太多，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一路上脏东西太多了，惹上一个就要了命去！如果人家在半道上发生意外，你小子摘的清么？！”

我一听，顿时吓坏了，郁闷道：“那可怎么办？”

宋明沉思道：“赶紧找痳五去，他是咱们县有名的高人，如果他肯帮你，也许可以挽回局面。如果让其他的二半吊子插手，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肯定往你身上推，到时候你就洗不干净了！”

我不敢怠慢，赶紧往外跑。宋明拽住我，跟我说：“等会儿，我让宋理开车拉你去。另外，我马上赶到医院里，帮你稳住孟力，尽量不让他接触其他高人。”

宋理是宋明亲弟弟，开着一辆小卡车，替我们运送棺木，往来于丧葬铺和火葬场之间。宋理不贪财，给多给少都一样。我按照宋明往日的规矩给他20块钱。如此算下来，这单买卖我非但没有赚到钱，反而赔进去10块。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宋明把事情说的太可怕，我可不敢让孟力接触其他高人，即便倒贴钱也得用痳五。如此一来，要是痳五跟人家狮子大开口，恐怕我赔的更多。

算来算去，这一次算我亏大了，钱没赚到不说，还得贴进不少去。都怪我经验不足，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坐在车里的时候，我十分后悔，一路上唉声叹气。宋理跟我说：“橙子啊，你还是太年轻，干咱们这一行的忌讳颇多，有些事情永远不能碰的。”

我苦笑道：“这一次我算是长教训了。”

宋理嘟囔道：“这事儿也怪我哥，既然他有心用你，为什么不跟你提个醒儿呢？害得你白白吃亏！”

我苦着脸说：“怪不得宋老板，他已经提醒我了，是我自己不肯听嘛。”

宋理好心道：“橙子啊，等你回去以后好好跟我哥学一学规矩，省的以后再吃这种亏。”

我说：“是啊，行有行规，有些东西的确碰不得，很容易招来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