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画师,在我一进来的时候,就想要把我变成一尊米开朗基罗的雕像。
说起来,我原本可以不救他。
可是,面对三头巨蟒这个大怪物的时候,他也画了一把利剑给我,虽然没画完,也算是同仇敌忾了。
三头巨蟒缠住老画师,高昂着三个脑袋,准备一口把他吞进肚子。
问题是,三个脑袋都想咬下这一口,各不相让,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
我高举手中利剑,扑向巨蟒。锐利的剑锋,闪出凛凛寒光,向着巨蟒猛劈下去。
眼见利剑就要斩开巨蟒的身体,脚下一紧,巨蟒缠住我的双脚顺着双腿攀爬上来。
你不是,三个脑袋在开会,研究谁先冲着老画师咬下第一口吗?
缠住我的两条腿的,是巨蟒的尾巴。
然后,巨蟒就在我的注视下,从尾巴上长出了脑袋。
不是又重新长出了三个脑袋。那样的话,就成六头蟒了。
是三头蟒头尾互换,尾巴变脑袋。
我很气愤。相当气愤。好好一头蟒,学谁不好学阿三开挂。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它就是开挂了。
我被巨蟒死死缠住,摇晃着倒到了地上。
三头巨蟒巨蟒再大只,也不够缠住我和老画师两个人的。它头尾调换缠住我,身体就松开了老画师。
老画师爬起身,跑到火堆旁,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捅到了巨蟒的身上。
那一下,看样子是挺疼的。
巨蟒一下子就收紧了身体,把我缠得更紧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肠子肚子都要被挤出来了。虽然我身体轻飘飘,早已经没有那些东西了。
巨蟒摆动着三个脑袋,寻找着机会向我咬下来。我来回摇摆着脑袋躲避着。
就你红口白牙会咬人?我也会!
我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巨蟒的身体上。
QQ糖一样的巨蟒身体咬在嘴里,说不清一股什么味道。而且,还粘牙。
巨蟒一次次收紧身体,缠住我。我拼命滚动身体,滚向火堆。
我当然不想跟这条大蛇同归于尽。
只是这种时候,我也只能先想办法,把它从身上弄下来了。
熊熊烈焰扑面而来,那叫一个疼。
我咬紧牙关,在内心里回想起一个个高大光辉的英雄形象,也无济于事。
终于忍不住,我发出了长声的哀嚎。声音曲折回旋,就像是唱起了咏叹调。
我忍不住烈焰的烧灼,那条大蛇更加受不了。
别忘了,它可是缠在我的身上的。要烧,也先烧它。
烈焰舔舐着巨蟒的身体,胶黏的身体表面随即融化、变黑,鼓起了一个个气泡。
巨蟒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根本无暇顾及我。
我拖着一身能拉出丝的糖浆,像是一块拔丝地瓜,从火中爬出来。
巨蟒,就没那么幸运了。
熊熊烈焰融化了巨蟒的身体,把它变成稀软的糖浆。巨蟒无法再聚拢身体,也就爬不出火堆。
只是,那一大滩糖浆在烈焰的炙烤下,开始膨胀起来。
细小的气泡变得越来越大,膨胀的糖浆像是吹鼓的泡泡糖。
你猜,它能不能填满整个房间?
我冲着老画师喊道:
“快想办法让我们出去!”
挥舞手中的利剑,戳向泡泡糖的糖衣。
老画师,始终没能画出长剑的剑尖。
就在他快要完成的时候,被巨蟒打断了。
所以握在我手里的,是一把平头的宝剑。
可是就算有剑尖,也不一定能戳破那个东西。它实在太黏了。利剑看上去,就被粘在上面。用力拔下来时,能拔出细长的糖丝。
老画师拿着画笔,在通向房间的墙壁上努力画出一道门。
老画师,对自己的作品真的是精益求益。都逃命的时候了,竟然还不忘在门上画出一个纹饰精美的门把手。
给老子让到一边去!
我一把推开老画师,抬脚踹开房门。
“我不能丢下,我的画板!”
老画师蹒跚着脚步往房间角落里跑过去,去拿他的画板。
鼓胀的泡泡糖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压灭了房间中间那堆火焰,吞噬了高吊在火焰上的那两个家伙。
我看着洞开的房门。
房门外,就是那间富丽堂皇的房间。房间里,胖子、老钟还有梦破全都因为墙上的油画突然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看过来。
我只要迈出脚跳下去,就能离开这间该死的牢房了。
“帮帮我!”
老画师冲着我喊道,身体被鼓胀的糖衣粘住,动弹不得。
你们就光顾着看。就不能过来帮帮我,把我弄出去!
我瞥了一眼老钟和梦破。
我的身体,还乖乖站在梦破身边,乖得像个乖宝宝。
我向前一步,用力拉住老画师,拼力向外拽着。
我在画像中的牢房里,呆了很久了。
可是对于房间里的人来说,不过是转眼的瞬间。
墙上的画像毫无由来地被撕开一个口子,老钟和梦破全都转过头过来。接着梦破就发现,把她一直挽在胳膊上的我,竟然出离了。
我有身体。
梦破给我缝的,一件粗糙破烂的皮囊。而且还被割掉了丁丁。
用梦破的话说,反正我也用不着。不过我倒是觉得,她肯定在这件事上受过伤,所以才格外憎恨男人的这个东西。
当然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作为同事,在梦破背后嚼她的舌根不厚道。而且我也不是乱传八卦的人。
但是你就不好奇,能惹得梦破这样的绝色美人伤心,该是怎样一个家伙。有潘安宋玉之貌,长卿子建之才?
又或者......
好吧我们先放下一颗热爱八卦的心,办正事。
我的身体,一直老老实实站在梦破身边。梦破却没想到,我的魂魄已经被胖子给关进那副画里。
梦破一个箭步冲过来,胖子还想出手制止,老钟转过头看向胖子,一双眼睛里冒出难以抑制的怒火。
胖子一下子,呆住了。
事情已经败露,胖子若还不收手,那就真是要跟老钟撕破脸了。
而胖子,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老钟撕破脸。
梦破冲到墙边,猛地一把撕开墙上的画像。
我紧拽着老画师,老画师怀里抱着画板,已经被鼓胀的糖浆,死死顶在了墙上。
退,已经无路可退了。
黏稠的糖浆粘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粘住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甚至,顺着我的汗毛孔,侵浸进去,进入到我的身体里。
你这是要干吗,非逼着我吃你?
不管你的颜色有多难看,味道有多古怪,可你还是一大块糖。
让我一次吃这么糖,还不得吃出加号来。万一得了糖尿病,我没医保看病可没人报销!
我还想挣扎,可是已经没了能够挣扎的空间。
我的身体内外,充满了胶黏的糖浆。
老画师曾警告我,千万别让那条三头蟒咬到。因为它专门吃我们。
老画师的意思是,这家伙专门吃我们这样的,魂魄。
我、老画师、还有之前被高吊在火焰上的两个家伙。都是没有外面那具皮囊的魂魄。
我的身体,留在了房间,在梦破身边。
而那条三头蟒,或者那团稀软的糖浆,能够粘住我们,包裹浸润我们,直到把我们变成黏糊糊的糖浆,变成它的一部分。
所以牢房外传来阵阵嘶吼时,那两个家伙和老画师,脸上无不露出惊惧。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的末日。
这一刻,也成了我的末日。
虽然并不甘心变成一滩糖浆,可是我已经束手无策了。
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化。在变软,在变粘,在变甜。
就在这时,响起轰隆的一阵响。
我背后的那面牢房墙壁,轰然坍塌。
我和老画师,被梦破用力拉了出来。从牢房里,从那幅画中。
我浑身上下,沾满了黏糊糊的糖浆。稀软的糖浆顺着我的嘴里,鼻孔里耳道里,甚至每个汗毛孔流出来。
我能看见我的身体,就站立在沙发旁。可是我瘫软的身体,根本无力爬过去,回到我那具身体里面去。
梦破看着我,看着我身边的老画师,突然蹲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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