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把巨大疑问压在心底，说昨天家里进贼了，争斗中破坏了门。

齐霞对我的解释没有任何质疑，而且大包大揽要找人来修，还说墙上那道裂缝她也负责填补了。

我不置可否，略作拾掇，就坐公交车去有“鬼楼”之称的天宝大厦。

关于天宝大厦的网络信息，大致两类。

一类是正常的地址、地图和某些进驻的公司介绍。

另一类是就是论坛里的帖子，都是关于这个大厦闹鬼的传闻，有大厦保安，保洁员，还有在里面工作过的网友现身说法，在车库，在安全通道，在卫生间都有人见过鬼，说的活灵活现。

其中跟帖最多的一个故事是“鬼快递”，据说有一个快递员在天宝大厦猝死，化作了鬼魂，每天还在坚持送快件。

有人拍了照片证明自己没说假话，还有人链接了关于快递员猝死的新闻报道。

这些传闻，以前我是不信的，以讹传讹的东西太多，现在我不由半信半疑。

路上，我打通五元的电话，想质问他介绍来的虚月多么不可靠，然而，五元接通电话后第一句话就让我哑火了。

“喂，我是五元，你是谁？”

敢情没存我电话啊，我说我是高浮。

“高浮？不认识。”

我懵逼，这货难道是个骗子？我耐着性子提醒说纸钱裹身，胸口有火球状印记那个。

“噢，原来是你，我也不知道你叫高浮啊，我给你名片，你也没给我名片。火球印记是什么意思？你找我是有怪事发生了？”五元道人说的我惴惴不安，这货演戏呢？

我又提醒他昨天在咖啡馆邂逅他去帮我捉鬼虚月代替的事简要说了一遍，电话那头沉寂如死。

半响，五元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说的是真的？这些我都不记得。”

我不由一惊，难道他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忘记了？连忙问他在什么地方？

“我去天宝大厦做驱鬼业务。”五元说道，没想到这么巧，我说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我回想了一下和五元道人的接触过程，货真价实的现实，难道他也遇到了和我一样的记忆错乱问题？或者说，昨天发生的事情也是虚假的？

心乱如麻，穿越大半个城区，一个半小时后我才到了目的地。

天宝大厦。

果然就是我记忆中的那栋楼，而且隔着老远就看到那个老乡保安张东升正在门前指挥车辆。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压抑着不安，走到他身侧，拍一下他的肩膀。

“你是张东升吗？”我忐忑问道。

张东升回过头来，脸上显出迷惑的表情，挠了挠头说：“你是……”

我心头一紧，感到不妙，看了眼他左手上的虎头刺青，试探地问道：“张东升，你不认识我吗？我是高浮啊。”

张东升端详我几眼，露出尴尬的神色，说：“不好意思，我这脑子，真记不起你是……”

我想给他讲述我们日常的交往，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尴尬一笑，往大厦门口走去。

门缓缓转动，把我送了进来……

我走到电梯厅等电梯，奇怪的是，四部电梯只有一部运行，指示灯亮在我熟悉的14层。

半天也不见动静。

“高浮，上班来了？”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

我回头一看，穿着保安服，手上虎头刺青，竟然是张东升。

“你，你记起我来了？”我大为疑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和你开个玩笑，别介意啊。”张东升咧嘴一笑。

他这一笑和我记忆中并无二样，只是莫名多了一丝诡异，是我精神紧张导致的心理错觉，还是他本身就有问题？

“你……知道我是什么地方人吗？”我心念一转，问道。

“嘿嘿，瞧你问的，你和我都是三佳乡的，你在南两水村，我在北两水村。”张东升说道。

“那你知道乡上中学的校长叫什么名字吗？”我继续探问。

“李永江。”

“去年乡上轰动全国的一件事是什么？”

“发现了晋国古墓，里面有一具女尸保存完整，肌肤嫩滑，容颜不老。”

“我们在哪喝的酒？”

“小吃一条街。”

连续问了七八个问题，张东升都回答无误，甚至细节都说了出来。我顿时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看来这是真的张东升，他之前是在和我开玩笑。

可是你好端端地和我开什么玩笑呢？吓死人了。

张东升笑了笑，说道：“高浮，我有个东西想给你，去我宿舍。”说着就扯我胳膊。

我当然不去，甩手拒绝。

开玩笑，现在是上班时间，公司经理王宗耀可是非常苛责的一个人，员工私下都称他为“王扒皮”，我要是迟到了又要被他骂一顿还罚款。

但是张东升的力气显得很大，我的胳膊被他抓的生疼，一步步被扯到安全通道入口，他们宿舍是在地下车库一角。

这时，我发现周围安静异常，平日人来人往的大厅，此时悄无一人。

今天难道是周末休息或者节假日放假？不应该啊，我都上班来了。

服务台本该有接待员美女，现在也是空无一人，侧脸看了一下大门外，黑乎乎一片，似乎被浓雾笼罩。

而我已经被张东升拉到安全通道，步梯深深地延展下去，形成幽幽的空间，向下就是地下车库。

我一把甩掉张东升的手，吼道：“你干什么？”

张东升猛地窜上来掐住我脖子，脸孔青白，眼瞳全是黑色，叫道：“好纯净，我想吃！”

艹，这是鬼，我掰住张东升的双手，拼命挣扎，还用脚踢他。

但是这厮力气巨大无比，我快被掐得喘不上气来，脖子似乎都快断了……

就在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我竟然又来到了那个弥漫着紫气的莫名空间，无边无际的紫气，我胸前悬浮着一个小小的火球，光芒笼罩着我全身。

这次那紫气却没有冲击我，虚空中一个人影跪着瑟瑟发抖，五官赫然是张东升，发出声声哀嚎。

一道纤细的紫气像一支箭从紫气海洋中射出，正中张东升额头。

张东升脸孔冒起青烟，就如瓷器裂开一样，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紫气中似乎有道目光扫了我一眼，随后，我浑身一震，耳中传来格外响亮的人说话声手机铃声汽车喇叭声等组合而成的喧嚣，眼睛猛然睁开，眼前是一个女孩诧异的脸庞，还有天宝大厦大厅的华丽顶灯，我正坐在一厅待客座椅上。

“先生，你没事吧？”女孩略带害怕地问我。

我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认识她，她是服务台值班的长腿接待员，每天上班都能看到。

“我怎么了？”我抹去额上的冷汗，一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你好像睡着做噩梦了……你是要去哪家公司吗？”女孩问道，完全不认识我的样子。

原来是在做梦，怪不得那些不合逻辑的事情我都没注意，可是我是要去14层的诚泰市场调查公司啊，或者联系五元道人，怎么就坐这里来了？

我怔怔地看着接待员女孩，看她仍旧不认识我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就扯动嘴角咧出个笑容摆摆手，示意我没事。

看了看门外，人群熙攘，青天白日，生机勃勃，张东升仍在像模像样地指挥车辆，毫无异样。

似乎有鬼侵入了我的身体，说好纯净想吃，和家里那个抱罐图里的女鬼说的一样，纯净想吃的是什么？那空间又是什么？

我又呆呆坐了一会儿，完全没有概念，又想到这里的人或许真的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他们记忆中不存在我这么个人，一种被世界隔绝的悲观和恐惧情绪从心头弥漫开来。

……

“哥们，你看一下，有你的快件吗？”这时候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扭脸一看，是一个快递员，满身尘土，脸上还流着血，脚下和座椅上堆放着一些包裹，眼睛里闪过幽幽莫名的光芒，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坐在我身边的。

我吃了一惊，这快递员怎么脸上流血？是人是鬼？

“嘿嘿，别怕，刚被车刮了擦破了脸，不过客户的快件是第一位的，要先送快递……”快递员嘿嘿笑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怎么也不敢待在他身边，就想起身离开，那个快递员忽地凑到我眼前，带着阴森疑惑的口吻说：“借用一下。”

说完，身影一晃，向我扑来，我猝不及防，有股寒意侵入体内，也就是一瞬间，就快速地弱化了下来，变得若有若无。

再看旁边，什么也没有，似乎那个快递员从来没出现过。

这个快递员一定是鬼，就是论坛里说起过的那个鬼吧。

我还是应该尽快离开，到十四层上班的公司看看，来都来了，总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了。

观察了一下周围，服务台的接待员美女时不时注视我一眼，张东升还在门口指挥车辆进出，大厅中人来人往声音嘈杂，不是做梦，是活生生的现实世界，我放下心来，走到电梯厅等待着。

人很多，还需要排队，高层电梯下来后，我被携裹着冲了进去，前后左右都是人，香水粉脂还有抠脚大汉的味道弥漫，我夹在最中间一动也不动。

这电梯就是这样，赶着上下班和午饭的时间点儿，拥挤程度好比地铁。

我却由衷地有一种踏实的感觉，这是记忆中上下班的感觉，是亲切熟悉的感觉，如果能证明我的真实存在，挤死也值得。

这部电梯低层不停，最先停的就是十四层，我被吐了出来，直奔“诚泰市场调查公司”。

前台是一个漂亮的妹子，我却没有印象，可能是新来的员工，她正低头看着电脑，没有注意到我进来。

我就往里走，公司里很多人在忙碌，但是这些面孔，我一个都不认识，更别说和我打招呼了。

我想到经理王宗耀，快步走向他的办公室，一把推开门。

里面有两个人，都是我认识的，经理王宗耀正端着一个茶壶给另一个人斟茶，听到门开的声音，撅着屁股扭脸看过来，另一个人皱着眉头也看向我这个方向，赫然是五元道人。

我终于看到熟悉的王胖子王经理，心情激动，往前走几步，说道：“王经理……”

还没说完，就见王宗耀手一个哆嗦，茶水都倒在了杯外，退后几步躲到五元道人身侧，满脸紧张说道：“道长，你看到了吗？最近经常这样，办公室的门自动打开，今天还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不禁愕然，余光中看到墙边书柜柜门上的玻璃镜，那里面竟然看不到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