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沈永健就又过来请我了。
堂叔昨天晚上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着。
“另一魂你还能找回来不,一水?”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按理说,吓丢的魂多半都是在黄泉路上游荡的,顶多会在平时经常玩“老实点,把钱掏出来!”一个比张振高出将近半个头的壮汉,戴着口罩,用胳膊抵着张振的脖子,将他定死在墙角,低着声开口道。歹徒虽然看似镇定,双腿却微微发抖,像是第一次行凶。
张振一时有点发懵,没有回话。加上喝了点酒,没有注意到异样。
歹徒显然有些烦躁,像是为了要给自己增加点气势,一巴掌拍在张振的脑袋上,语气里透着凶狠,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赶紧把钱都掏出来,不然小心老子给你好果子吃!”
这一巴掌让张振混沌的脑袋一瞬间清醒了起来,对方比他高出半个头,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的身体还不那么健康。还好他出门的时候根本没带钱包,身上只带了两三百块现钱。
“我身上就这么多。”张振将兜里的钱都掏出来给了歹徒。
歹徒一看才两百二十块钱,有些怒了,对着张振的脑袋又是一巴掌,“你耍老子呢?我他妈好不容易出来抢次钱,就为了抢你这两三百块钱?你打发要饭的呢?”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瑞士军用刀,指着张振的脸颊,凶神恶煞地说道,“少他妈给我耍花招,赶紧把钱都拿出来!”
“没没,我真的没……没……”
张振这人平时对罗珊,对女人咋咋呼呼的,一旦真的遇上事,其实就是个怂包,一点用都顶不上。他一见歹徒有刀,一下子就慌了神,双腿开始发抖,说话也忍不住发颤,神经一下子崩到了极点。
“少他妈骗我,你信不信你再不拿出来我划伤你的脸!”歹徒已经镇定下来,有些不耐烦,压低音在张振耳边恐吓。
张振一时心急慌乱,一口气血憋在胸口,忽然全身强直痉挛发作,面色青紫,口吐白沫,瞳孔散大。
前面也说了,张振的身体不那么健康。平时看着他与常人无异,可他却患有先天性遗传癫痫病,不发病还好,一发起病来浑身痉挛,四肢抽搐,有时还会大小便失禁。
张振的脸色越来越紫,可身体依旧一阵一阵痉挛抽搐停不下来,他抖着手伸向歹徒,“我的药……药……”
这歹徒本就第一次出来犯案,结果还没捞着钱物就碰上这吓人的阵势,低低咒骂了两声,“妈的,真是倒霉!”然后匆匆跑了。
张振眼睛翻白,内心意识清晰,急得直冒冷汗。他治癫痫的药就放在左边的裤兜里,可是他的四肢抽搐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的心里几乎要绝望了,他今晚怕是要在这清冷的街道上丢掉性命。
转头望向街道中心的方向,他瞥到在不远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因痉挛的原因,又加上晚上天黑,路上没有灯光,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隐隐觉得那人的身高不高,至少肯定没有他高。
张振费力地朝那人伸手,含含糊糊的开口,“救……我!”
这两个字几乎耗了他一身的精力,也不知道那人听没听见,他两眼一黑,几乎要昏了过去。
等到张振清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他就看见罗珊哭泣的脸在他的眼前放大,再放大。
“你终于醒了!”罗珊还在哭哭啼啼。
张振揉了揉脖子,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罗珊,她的手里拿着他随身携带的预防的药,又低头瞧见她穿着春秋天的拖鞋。大概是因为刚从鬼门关过了一遍,又或者是因为罗珊救了他,张振对罗珊的语气好了不少,竟然还好心地关心起她了,“怎么穿个拖鞋就刨出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多保暖吗。”
罗珊哭得更凶了,扑进张振的怀里,哭着喊道,“你把我吓死了,我差点以为你要了。你死了,我要怎么办啊!”
张振有些无力地揽上罗珊的背轻抚,刚发过病,他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也以为我会死呢。”他的目光飘向先前那片阴影处,此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他当时看见的应该就是罗珊吧,张振这样想。
罗珊从从鬼门关捡回张振的命后,张振对罗珊的态度改变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厌恶她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整天整夜出去跟别的女人鬼混。这让罗珊很是开心,过了一段舒坦幸福的日子。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日子终究长久不了。一段安稳的日子过来后,张振渐渐忘了那天晚上的阴影,渐渐又恢复了本性。隔三差五去夜店玩乐,对罗珊也渐渐没了耐心。
两人又恢复了出事前的状态。
我又做梦了。
在梦中,我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张振涨红着脸站在我对面,原本帅气的脸庞此时难看的要命。
他的嘴一张一合,在与我争论着什么。
我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几乎要发疯地模样。忽然,他朝我扑了上来,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头发,死命地扯着。尽管在梦里,我依然觉得疼得要死,那种痛感来得那般真实,仿佛我的头皮都要被他扯掉了。
我拼命挣扎着,用膝盖顶上了他两腿间的重要部位。他因疼痛而松了手,双手捂着双腿之间,脸上的五官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在一起。
我向后退了两步,张振几乎发了狂,嘴里痛骂着“臭婊子”再次朝我扑来。
就在我以为他那拳头要落在我的脸上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双目开始涣散,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然后身体直直向后栽了下去。
他的癫痫病犯了。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陆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从那个梦里将我叫醒。
“又做梦了?”
我点了点头,“是那个餐厅的服务员。”
陆遥对我的回答一点也不惊讶。他之前就说过,他在张振的身上看到了死亡的颜色。
看着陆遥紧抿着双唇,像在思考什么,我突然开口,“陆遥,你累了吗?成天与死亡打交道,不知什么时候才是终点,这样的生活,你累了吗?”
陆遥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
其实这些话在我心里憋很久了。
我累了,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厌烦,终日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像是一个等待腐食的秃鹫,更像是一个过街老鼠,终日活在阴暗里,与阴暗做交易。这样的自己,让我感到害怕与厌烦。我真怕有一天,我再也坚持不下去,然后控制不住地想要了结这腐烂的一生。
如今,我已经开始有这种想法了。
陆遥看透了我的想法,“你退缩了。”
他就像我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总能轻易地看穿我所有的心思。
“你退缩了,你退缩了!”他又重复了两边,他抓上我的双肩,眼神既严肃又失望,“你怎么能退缩呢?你想想这些年来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不都是为了你吗?”
“可是……”
“你难道不想找回记忆,不想弄清自己的身世,不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陆遥没有给我反驳的机会,拿出了我的把柄。他知道怎样说服我动摇的心。他太了解我了,有时比我还要能抓住我的思想。
我低了头,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开口,“我知道了,我会继续下去的。”
“真的?”
“真的。”
陆遥再三地向我确认,确认我真的扫除了了结自己的想法,方才松了口气出去。
下午的时候,他留下一个地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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