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霍小玉驾着悍马车载着萧天一离开了巴纳德别墅区。

萧天一坐在副驾驶座上，心有千钧重，神色带着浓重的忧虑。昨晚他捻转反侧，半宿没睡，行刺失败，劫匪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晨曦中的街景在车窗外快速向后闪退，他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老爷子被劫持前一天的情景，当时老爷子刚收到上官云飞的书信，还很高兴，拟定了日子，爷孙俩准备一起前往苏城，到上官府提亲。

谁知尚未成行，老爷子就惨遭不测，遭人劫持，在反抗中被劫匪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萧家医、武、道三者传承，老爷子身材虽清癯瘦小，但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颇有仙风道骨。年轻时七八个壮汉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如今年界七旬，也不是几个人随随便便能够对付的。由此可见，那帮劫匪并不简单，来头不小。

也不知道老爷子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想他，还有他的腿伤有没有人帮他医治，毕竟他年纪大了，劫匪是不是对他很不好……

一想到这些，萧天一就心如刀绞，他很担心行刺失败，那帮劫匪在老爷子身上泄愤……

萧天一坐在边上出神，不知不觉连眼睛都红了。

霍小玉见了心中一惊，忙扭头看着他问道：“天一哥哥你怎么了？”

萧天一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在车上，忙揉揉眼睛，强颜欢笑道：“没、没事……”

“天一哥哥，你是不是想家了？”霍小玉放慢车速，很担忧地看着他问，“是想爷爷了吗？”

不听则已，一听这句话，萧天一只觉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就滚出来了。

“别难过了，天一哥哥，”霍小玉心疼地看着萧天一，轻声安慰道，“爷爷不会有事的，爷爷在山里一定也会想你的！”

萧天一用力点点头，只觉喉头发堵，说不出话。

这些日子，这件事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心里头，无人倾诉，也不能倾诉，他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别说是一个少年，就算是一个成年男子，也会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上气，甚至直接被打垮在地。

现在听到霍小玉的安慰，萧天一觉得特别温暖，也特别想哭。他把脸转向车窗，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好一会儿，他慢慢转过脸来，问霍小玉道：“小玉，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为了救一个人，要杀死另外一个无辜的人，你……会去做吗？”

霍小玉怔怔地看着他道：“天一哥哥，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可我没碰到过这种事，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回答得很真实，也很天真。

萧天一默然地点点头。

“这不就是那个著名的电车难题吗？”霍小玉打了一下方向盘后说道，“天一哥哥，你听说过电车难题吗？”

萧天一扭头看她，摇了摇头。

“简单说就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霍小玉老练地换挡后，继续说道，“然而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杆？”

“一个生命对五个生命？”萧天一愣，随即反问道，“那你会怎么选择？”

霍小玉吐吐舌头笑道：“我会选择拉杆，毕竟牺牲一个人的生命，能保住另外五个人的生命……”

“可一个人的生命也是生命啊！”萧天一看着她道。

霍小玉俏皮一笑道：“这就是著名的电车‘难题’啦！”

……

萧天一和霍小玉走进苏妙音的病房时，大波妹刘思妍正蹲在在病床前，在护理记录本上记录着病人的尿量。

见萧天一走进来，她赶紧站起身，眉开眼笑道：“早上好，天一哥……”

自从昨天见识了萧天一的神奇医术，她不得不对这个来自乡村的少年刮目相看，并且既敬佩又好奇！她感觉萧天一比电影《道士下山》里的小道士还神秘，他的医术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嗳！天一哥是你叫的吗？”霍小玉立马板起脸，细眉紧蹙，“你都比天一哥大两岁，你好意思叫哥？以后叫萧大夫知道不！”

被霍小玉一揶揄，刘思妍那张圆润的俏脸一片绯红，低着头支吾着道：“萧、萧大夫……”

“叫我萧天一就行，”萧天一对她点头一笑道，“叫小天也行，在家里老爷子就叫我小天的。”

“那你叫我思思吧。”刘思妍莞尔一笑道。萧天一的到来，让她感觉病房里突然蓬荜生辉，她那一颗芳心也禁不住雀跃起来。

思思？哼！这么肉麻，霍小玉直翻白眼。

萧天一走到病床前，再次见到了他的睡美人。他以前并没有治过植物人，这种病例全世界都不会很多，他生长的那个山村总共不到一百号山民，出现植物人的几率就更低。

不过老爷子是治过植物人的，老爷子说植物人的辨证施治不出“醒脑通督”四字，至于华佗三十六穴却是他自己的灵感。创作需要灵感，中医看病也需要灵感。灵机一动，药到病除。

他不知道植物人的样子是不是都像苏妙音这样，看上去像一种熟睡的状态，但苏妙音绝对像童话里的睡美人，那么安详，嘴角还残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似乎是一种痛苦终于解脱了的笑意，而不是她目前正承受着痛苦。

这让萧天一隐隐感觉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当初的车祸真的只是一起交通意外吗？

凝视着病床上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孔，萧天一心想要是他将来能找这么一位画中人做媳妇该多好啊！对于爱和未来，即便是一个不喑世事的山村少年，他潜意识里同样有过最浪漫丰富的想象。

只可惜，救出爷爷惩治劫匪后，他决定以死谢罪，没有将来了！

萧天一定了定神，抬头看着大波妹问道：“思思，从昨天施针后到现在，妙音姐反应怎么样？”

“挺好的！”刘思妍赶紧低头看护理记录本，“从昨天施针后到现在，妙音姐一共眨了七八次眼睛，吞咽反应平均大概十分钟一次，体温、心跳、血压等生命体征都很平稳。”

萧天一点点头道：“熏蒸治疗情况怎么样？”

“差点忘记说了！”刘思妍一脸兴奋地看着萧天一说道，“昨晚熏蒸治疗后，妙音姐突然睁开了眼睛，夜班护士以为妙音姐苏醒了，就不停地跟她说话，还放了妙音姐最喜欢听的那首古筝名曲《汉宫秋月》，只是，妙音姐睁眼只持续了几秒钟，对夜班护士的话和歌声都没太大的反应。”

“她肯定有反应，”萧天一反手摸了下脖子，笑笑道，“只是无力表现出来，她目前还很虚弱。”

刘思妍点头微笑道：“这样子呀。”

萧天一点点头，心里似乎更有数了，对目前的疗效他也颇为满意，“现在，我们开始今天的治疗吧！”

“好呀，萧大夫。”刘思妍点头，又扭头看了霍小玉一眼，“那我去把门关上吧。”

见萧天一从腰间解下针袋，霍小玉上前小心地把苏妙音的身体侧过去。

刘思妍把治疗托盘端过来放在床头桌上，开始给那些银针消毒。

霍小玉手里扶着苏妙音，眼睛扫过针灸袋，眨着眼睛好奇地问：“天一哥，那种针是做什么用的？”她指着一排比雨伞骨架钢丝细一点点的针具。

刘思妍也抬起头，同样十分好奇。

这针灸袋里的针具各式各样，有细如毫发的，有比雨伞骨架钢丝一般粗的，还有比它更粗的。

“小针刀吗？”刘思妍问。

萧天一摇头，伸手指着那一排带玉质手柄的针具：“这一排才是小针刀！”

“那这一排到底是什么嘛！”霍小玉噘着小嘴道。

萧天一笑着道：“你们再猜，猜到有奖哦！”

治疗开始，萧天一忽然记起昨天少扎的那个隐秘穴位，而且那个穴位非同小可。一想到那个隐秘穴位，萧天一就感觉耳热心跳。但不针灸那个穴位又不行。

萧天一抬头扫了霍小玉一眼，伸手一指道：“把那里……也解开……”他故作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心脏却禁不住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