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区公厕，冷冷清清。

昏黄的灯光下，一对老年夫妻正在杂物间整理一张小的不能再小的床准备睡觉。

老妇人一边抖被子，一边眉头紧锁的说道：“老头子，天冷了，也不知道小凡他们一家三口过得怎么样了？”

老大爷本来神情还很平缓的牵着被子，老妇人这么一说，他瞬间激动起来。

一连咳了好几声，他面红耳赤道：“老婆子，好好的，你提那个逆子干什么？我们已经帮这臭小子付了一年的房租，自己住公厕，还要怎样？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这个逆子，一说就火大！”

老大爷这么一说，老妇人也激动起来，连连叹气：“老头子啊，这几年我一直憋屈得不行。你说，小凡大学毕业那几年，聪明能干又孝顺。好了，遇上他同学苏云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就跟鬼附体一样，一下子就堕落了。吃喝嫖赌，好吃懒做，活生生把陈家的家业败光了，这都是命啊！”

他气呼呼的回应老妇人：“什么命不命的？还不都是这臭小子自己不长眼，非要去招惹苏云。一说就来气，你说，那时候苏云都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这臭小子还要犯贱去招惹她，结果被苏云未婚夫暗算出了医疗事故，最后就弄成今天这个样子。要我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我们现在年纪也大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就好了，这个逆子是指望不上了。”

老大爷说到最后不说了。

再说，他眼睛里的泪就要流出来了。

不要说他老伴想不通，他自己也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主刀医生，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弄成如斯地步。

老妇人不再说话了，心疼儿子是不假。可是，她也心疼她这个老伴。为了儿子，他把毕生积蓄都砸进去了。要不然儿子就不仅仅是住地下室那么简单了，很有可能被高利贷公司剁手剁脚。

被子太小，床也小，她艰难的侧起身睡。

这样做，一来可以省点被子给老伴盖，他白天要去外面捡垃圾，晚上再冻着，那真的是要他老命了。二来可以省点空间给他，老伴腰不好。

其实，老妇人也老了，也是浑身痛。可是，她不在乎这些。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希望，就是她宝贝儿子能像以前一样，是一个聪明有为的孝顺青年。

她就这么一直熬着，她坚信，儿子总有一天会浪子回头的。

“老婆子啊，平躺着没事，你身体也不好。”老大爷哽咽的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跟针刺一般。

这辈子算是失败到家了，儿子没教好不说。临老了，还让跟自己一辈子的女人吃这么大苦，受这么大罪。

小凡啊小凡，你这臭小子但凡还有一点良心的话，就赶紧回头吧，你老爸老妈怕是支撑不了几年了。

泪，最终还是从他眼里流了出来。

一想到恨铁不成钢的儿子，他怎么不心酸？

“知道了，老头子，别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起早。”老妇人伸手把老大爷身上的被子压了压。

被子空隙压严实了，暖和。

半个小时之后，两个老人慢慢睡着了。

突然，门外传来陈凡轻轻的呼喊声：“爸，妈，睡了吗？”

陈凡站在门外，内心翻江倒海。

天那，欣欣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居然真的把爸妈逼到公厕里住了。

“老婆子，你想干什么？”老妇人急急想下床开门，老大爷一把拉住了她。

“老头子，你拉我干什么？小凡好长时间没来找过我们了，他肯定是遇到难处了。我是他妈，当然要去见见他了。”老妇人一边焦急的说，一边挣扎。

他就是不松手。

“他遇到难处是他活该，我们住公厕，他之前有关心过一句吗？老婆子啊，你就听我一句劝，忘了这个逆子吧。”老大爷倔强道，眼神里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你忘了是你的事，小凡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是忘不了。”老妇人用力一挣扎，甩开了老大爷的手。

“哎，抽屉里有两千块钱，拿上。这臭小子来，肯定又是没钱吃饭了。”老大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你不见小凡？”老妇人问道。

“不见！”老大爷气呼呼道，然后愤愤侧了个身。

老妇人就不再说话了，而是小心翼翼的把抽屉里的那两千块零钱用手绢包好。

老妇人一出房间，老大爷赶紧下床，贴在门口听。

她一出来，陈凡整个人都懵了。

才五年而已，妈妈怎么变成这样啊？都认不出来了。一头白发，消瘦如材，眼睛深深的凹了下去，这还是那个退休没几年的大学老师吗？

“小凡。”老妇人颤颤巍巍喊了一句。

陈凡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老妇人抱在怀里，哭成一团。

两个人在房间外面哭，老大爷在里面捂着嘴巴在里面哭。

哭了好一会，陈凡才不哭了。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妈，我是畜生，我对不起你和爸。”

老妇人也不哭了，不是不想哭，而是她已经没多少眼泪了。

从他堕落那天起，她眼泪就没有停过。

“傻孩子，千万别这么说。你是妈生的，妈还不了解你？你也不想这样的。”看了看陈凡，老妇人很是心疼。

几个月不见了，他变憔悴了很多。

说来也奇怪，见到陈凡之前，老妇人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怨恨的，怨恨儿子不争气，好好的一个家被他败光了。

可是，陈凡真站在她面前了，她又是无尽的心疼，心疼他吃苦。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本来陈凡想跟他妈妈好好聊一下这五年来发生的事情，可是现在苏云还在医院里等钱用，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不过，陈凡又不想说钱的事情。

爸妈都住进公厕了，怎么忍心要钱？

罢了，还是回去想想其他办法吧。

“妈，苏云生病住院了，你们还是搬到我那边住吧。一来可以照顾欣欣，二来住公厕住也不是办法。”陈凡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肮脏不堪的厕所，有一种想自杀的冲动。陈凡啊陈凡，这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居然变成一个禽兽？

老妇人眼睛一亮，神情为之一振。

不过，转过身看了下身后的杂物间，她摇了摇头说道：“小凡，我和你爸还是不回去了，欣欣你可以托你邻居雪姨照顾几天，她是个好人。我和你爸住公厕挺好的，一来不要房租，二来还可以拿点管理费补贴家用。你啊，听妈的话，不要再为难苏云了。说句公道话，她对你挺好的，害你的人是她之前的未婚夫，跟她没关系。”

陈凡坚持让两个老人家今天晚上就搬到地下室去住，可是，老妇人就是不同意。

最后，她不得不狠下心来拒绝：“小凡，你要再这样的话，我和你爸就去外地，你永远别想找到。”

“妈，你千万别这么做。我听你的，先不接你和爸回去，还不行吗？”陈凡一听他妈妈这么说，很是着急。

算了，暂时还是维持现状吧，等以后再说，反正绝对不会让两个老人家一直住公厕的。

“对了，我爸呢？”陈凡一边说，一边要进杂物间。

老妇人赶紧挡住他。

她眼神尴尬的说道：“你爸……他……他睡下了。”

陈凡心里清楚，要面子的老父亲肯定一时半会是不能原谅他了。

“那好吧，你跟爸说下，让他照顾好自己。有空我再过来看你们，现在我得去医院了。”

说完，陈凡抱了一下老妇人，然后转身准备走。

“小凡，诺，这是我跟你爸一起攒的两千块钱，你拿着。别嫌少，我和你爸的退休金要帮你还以前欠的赌债。哎，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一直没跟苏云娘家联系。可是现在苏云住医院了，你最好去找一下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在医院没钱受苦吧？”说完，老妇人把手里的钱硬塞给陈凡。

陈凡死活不要。

老妇人也不多说，直接回房间。

望着低矮的公厕杂物间，再看了看手里一堆的零钱。

陈凡再也忍不住泪涌了。

伫了好一会，他才火急火燎的打了个的去苏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