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阴的很沉很沉，正午的时候家家都燃起了灯。街上漆黑如夜。

偶来的飞机丢下几枚炸弹，爆炸短暂的照亮寂寥的街道。爆炸的巨响过后你能隐约听到叶家院里的哭泣声！

叶坤的母亲终于在坚持了数年后，驾鹤西去了。这年柳坤十九岁，这两年他也不断给母亲开方配药，只是续命从未根除。

至于父亲柳叶蔺，柳坤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大约一年前，外地犯我边境，入我家园，烧杀抢掠手段极其卑劣。经历了最开始的避让，谈合都没见效后。全民开始组织抗敌。父亲也是那时辞别了她们母子！

那一天，柳叶蔺强硬的把柳坤拽进了祠堂。反锁上了祠堂的大门。

两个人就这样在祠堂里背对背僵持了好久，柳叶蔺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恨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恨我这么久”

柳坤发现转身过来的父亲，此刻双目已经湿润了！

“明年你就成年了，大义与小情的区别，我想你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你是懂得”柳叶蔺努力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看着这个七八年没有好好说过话的儿子说到！

“当年，外邦就有入侵的意图。只是军中突发疫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柳叶蔺目光空洞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他们得知我医术高超，欲请我出面开方治病被我拒绝。后来更以奇药诱惑我”

说到这里，柳坤见父亲喉咙动了几下，似乎在压制情绪！

“我心动，我竟然心动了”柳叶蔺摇了摇头，语气中有种看不起自己的自嘲

“我一生的挚爱啊，我怎么能不心动，这国家天下到底不及她能健康的对我一笑”他眼角的泪再也挂不住，淌了下来。柳坤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拿到药”虽然柳坤确实被父亲那道泪打动了，但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最后父亲放弃了那药，那等于放弃了母亲的生命！

“是啊！我还是没有拿到药”听到柳坤的发问，柳叶蔺沉默了好久才继续说道

“后来，他们又加了筹码，不但要我出面诊治还要我们柳家全部的医术医书”

“又是柳家的医术，柳家的医术就那么重要嘛？天下谁行医救兵不是功德，你们为什么就非得分个柳家”柳坤近乎咆哮的回击，双目瞪得通红

“盛怒则肝火起，肝火乱心金。孩子，虽然你这些年这个样子，我恨的只是我自己，我不敢怪你。因为你母亲，你迁怒于我，心已经乱了”柳叶蔺语气中更多的是无奈“那怎么可能只是我不愿舍弃这医术的问题。如果当年我给了他们医术，他们疫病可除。以外邦这些人的德行，难免他们会把疫病搞到我们这里来，到时候他们野心勃勃，我们内部疫病又起。又当如何？”

“我不能光顾着我自己，而让千万家人流离失所啊！你母亲如果好了，她会高兴嘛？”

柳坤看着面前这个过去一直威严现在又颓到极点的男人，不知道怎么继续说。

这些道理柳坤其实一直明白，他只是不愿承认，只是需要有一个借口去宣泄自己对母亲的束手无策

他也明白父亲早就可以这样跟他说清楚，他必将无法反驳

可是这些年父亲却未有一次跟他认真的谈过这件事，如此这对父子的矛盾竟持续了七八年

柳坤也想过，父亲一直不挑明，等到母亲过世，没有了母亲，两人也能渐渐的忘了这段往事

却不料今日突然把自己拉到这祠堂，直接说明了当年的事情

“拿着”柳坤还在发呆的时候，一本厚厚的书直接砸到了他面前。

“你可能还是不屑于看它，你可能还记恨我，记恨这柳家医术，记恨着我没拿他换你母亲的性命”

“但。。。”柳叶蔺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但是，它现在只能托付给你了，这是柳家历代总结归纳的医术。你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就找个愿意学他的！”

“你？”柳坤似乎不太明白父亲的用意

“这些年我已然看穿了，国家能不能保全尚且未知。我这小小的柳家，又谈什么传承呢！”

“日后，你母亲就全靠你了，她的病虽然我早已知道结果，但是不能陪她走完最后一段，终究是遗憾”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干一件大事儿，一件有去无还的大事儿。以后你就是柳家家主，不管你愿不愿意，以后你的一言一行，就是柳家的一言一行”柳叶蔺没有回头看柳坤只是望着祖宗的牌位，一脸绝望！

“今年十八岁，还未过生日，为父终究没能给你办成人礼！人世漫长，我没有良言指导，也没有经验教训。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去悟，记住，医者善字在心，其他别看的太重”

那天，父子二人在祠堂里待了很久。没有过多的语言，最后柳坤也不知道父亲要去干什么

只知道那天，父亲说的话，句句都如遗言一般在讲。自己也句句都当遗言在听

恨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斗了这么多年的父子，那一天却默契的完成了柳家上一代，对下一代的传承与叮嘱！

祠堂门打开的时候，柳坤叫了一声父亲。

柳叶蔺微笑回头，轻声道：“就把你母亲最爱的我那套衣服葬在西坡杏花林，我魂寻杏花而归。你母亲爱桃花，你亲手植一株桃树，合墓的时候别立碑。”

柳叶蔺看见柳坤点了两下头，眼角的泪不受控的滑下来，自己喉咙也有点儿发紧

“男子汉，以后的柳家靠你了，打你骂你这些年，却以你为傲。”说完关上了祠堂的门。

那一夜，柳坤是在祠堂里过了。这个从不进祠堂的人，一晚上跪在这里一言不发。只是那混不吝的表情，被一夜的烛光燃尽。清晨推开祠堂门的时候，这个刚满十八的少年，一夜成熟

第二天，柳坤出祠堂的时候。柳叶蔺已经离开了。挺仆人说，老爷在夫人房间待了晚上，早晨天还没亮就骑马离开了。没有带多少东西，就一个包袱。

柳坤，在家里转了一圈。因为家里面的伙计基本都是老人。也可能是父亲交代过。现在完全把柳坤当成家主看待。而他们眼中的流氓混混的少爷，今天好像是变了

熟悉了一下家里的伙计，把家里的事情熟悉一遍。柳坤就来到了母亲房间。母亲睡的安详。柳坤把手搭在母亲的腕上，那是柳坤第一次见如此脉象。

没有生相，没有死相。没有生机也毫无死气。没有求生的欲望，也不一心赴死。那脉象柳坤觉得好像是在等，等一个时间，等一个事件，等一个机会消失。

那天以后父亲就没有了音信，母亲脉象也是一直如此。这时间一过就是一年

那个雷声也爆炸声交加的夜晚，那个脉象突然有了变化，如枯木生新芽，如荒漠逢绿洲。柳坤知道这么生机勃勃的脉象不是好事。母亲也睁开了眼，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摸着他的手，然后指了指柜子。

柳坤沿着手指的方向，打开了柜子，里面是父亲让他埋的那个用作衣冠冢的那件衣服。衣服旁是一支干枯的桃花枝！

柳坤大约明白了意思，可还没有回头后面就传来了丫鬟的哭声。雷声与爆炸声中，她平静的走了，柳坤想这一年她一直在等，可能是父亲梦里告诉她，他已经去了，她可以来了，那个地方不孤独了！

第二天，在泥泞的西坡上，柳坤葬下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那身衣冠，没有立碑，只是在立碑位置植了一株桃树。一山的杏树围着这株娇弱无力的桃树，一阵风吹来，杏林摇摇晃晃，这桃树被杏树互在里面没有一丝摇晃！看着这桃树，柳坤含着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