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们的任务，说起来倒是挺简单，就是勘测并绘制出云晒周边一百公里以内的地图。

这件说起来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是比登天还难，丘姥爷告诉我，那时候越战已经打了五年，老美给越地鬼佬提供的地雷已经布置了好几个大雷区，尤其是越和挝、越和泰的边境，只要进了雷区，活着出来那是几乎不可能了。

也算是丘姥爷一行人福大命大，六人进了云晒，五人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直到现在，丘姥爷提起云晒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悸，他告诉我，云晒那地方就是一个大沼泽，越地一年四季天气闷热，云晒地势又低，只要一下雨，四面八方的水就往云晒聚，长年累月下来，云晒以及周边地区都几乎没有硬实的土地。

那个年代勘测队的装备简陋到不可思议，云晒沼泽漫天都是黄蜂大小的蚊子（丘姥爷是这样形容的，我感觉有些夸张了，动物世界里的蚊子也没有黄蜂那么大的，丘姥爷当时怕不是被吓糊涂了），沼泽里稍微有点水的地方就到处是拇指粗的蚂蝗，而勘测队的装备仅仅只是胶鞋和皮衣，简直难以想象这支勘测队是怎么在那种环境生存下来的。

白天倒还好说，勘测队都是有经验的成年人，小心谨慎些也不会受伤，晚上可就难熬了，丘姥爷刚到云晒的时候根本睡不着觉，一闭眼，耳朵旁边就全是蚊子的嗡嗡声，这时候甚至比白天还要小心，被蚊子吸点血倒也没什么，只怕那蚊子身上携带什么病菌，勘测队来越地之前没想到环境这么恶劣，根本就没带什么药，被咬到可就麻烦大了。

丘姥爷一行人大概在云晒边界逗留了一周时间，等老美的轰炸机过了几轮，才敢离开藏身的山洞。

勘测还算顺利，方圆一百公里说实话也不是特别大，只是地形太复杂，勘测队就多花了些时间，丘姥爷地质学的绘图基本功很扎实，大概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画好了大致的地形图。

丘姥爷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明显是在撒谎，我感觉他们的勘测绝对不可能是顺利的，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月后，地形图完成，勘测队就准备离开云晒，可谁知计划百密一疏，邱姥爷算错了老美的巡逻时间，一出云晒边界就和老美的巡逻队照了个正面。

一番激战之下，勘测队一人阵亡，其余人也多少负了伤，丘姥爷运气好，是队伍里唯一一个连皮都没擦破的。

丘姥爷和勘测队的队长在一起一合计，估摸着自己这些人是要交代在这穷乡僻壤了。

云晒沼泽再凶险也是战略要地，地形图怎么也不能落在老美手里。

“革命还未胜利，同志仍需努力！”

丘姥爷心一横，将苦心画了两月的地形图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几个同志一商量，分头跑路吧，看谁能逃出这十死无生的越泰挝边境。

丘姥爷在伦敦学地质的时候曾经关注过越地半岛的地形，虽只知道个大概，但也明白往哪里逃方向最正确，当时勘测队队长说分头跑，丘姥爷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没告诉其他队员正确的方向。

丘姥爷告诉我说，他之后几十年里想了很久，当时没把正确的逃生之路告诉队员们，心里想的是让其他人去吸引老美的火力，自己逃生的几率就会大些。

分道扬镳之后，丘姥爷带着惶恐和不安在泰、越边境那一堆烂泥滩子里逛荡了将近一个月，终于踏上了泰国的土地。

也不知是因为对组织有愧，还是因为不敢面对勘测队那一帮兄弟，丘姥爷没再回到国内，过了好些年才打听到当年那几个老弟兄的消息。

好在当年的那些人只有一个落了难，其他人在国内混的也都还不错，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各有各的路子。

说了老半天，丘姥爷终于说到了重点。

丘姥爷在越地打拼一段时间后，依靠自己优于常人的经贸知识赚了不少钱，也成了家立了业，但心中始终在意当年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勘测队其他人正确的逃生道路，那就相当于害了别人。

转眼二十年过去，他内心依然不安，总是疑神疑鬼，严重缺乏安全感。

直到某一年，他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一个养小鬼的朋友，这朋友告诉他，这事情好解决，养只小鬼，以自己的精血喂养，后半辈子都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小鬼这东西说来邪乎，要养小鬼，就必须先找到一个先天夭折的婴儿，藏在暗处每日以精血喂养，七日之后开始隔一个月喂一次，一年之后，这小鬼就能看家护院，保佑平安了。

我和黄流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泰国还有这种把式（我后来才知道这养小鬼的法门是从国内传过去的，国内的道士养小鬼的方法更奇葩，养出来的小鬼也更凶一些）。

“要是我这屋里真的有秽……那多半是这个东西了……”

丘姥爷昏迷了几天，饭都没吃一口，光靠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过活，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刚才说了那么多话，现在累得不行，眼神都有些涣散，再也支撑不住坐着的力气，在黄流的搀扶下再次躺倒在床上，嘴里一直念叨着：“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我心里寻思着，邱姥爷可真是老了，竟糊涂到相信小鬼这种玩意儿，我感觉他现在这病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心理暗示，邱姥爷一直对战友心怀愧疚，长久积郁成病而已。

以前年轻的时候还能靠“养小鬼”来安慰自己，老了糊涂了，就越来越迷信，心理负担也就越来越重。

迷信可真是害死人。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要解决的事情就也简单了，只要先把那小鬼找出来，再让邱姥爷看到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假的，这心病不就解决了嘛，邱姥爷在当年也是先进分子，现在只是魔怔了而已，把事实放在他面前让他看到，我相信他就能够破除自己心中的迷信了。

于是我试探着问丘姥爷：“丘姥爷，您把小鬼养在哪了？”

丘姥爷或许是犯了迷糊，伸直了手指头指向天花板。

“阁楼上……”

将亲戚们都叫了进来，我和黄流就往阁楼去，黄流有些害怕，苍白的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可脸上却是一副异常的狂热神色，看起来有些变态。

我不了解养小鬼这种邪术的门道，再说这类封建迷信一般都是假的，我之前说屋里有秽，只是为了安邱老爷的心，就对黄流说：“我瞎几把说，你还真信了，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嘛，都是迷信啊。”

黄流‘哦’了一声，接着问：“那咱咋把它驱走啊。”

我撇了撇嘴：“驱走干啥，你姥爷养了小半辈子，要是把它撵走了，你姥爷那些血岂不是白流了。”

扯了两句没意思的，我和黄流就已经到达了阁楼。

我没告诉黄流，按照那一套迷信的说法，像邱老爷这样养小鬼的方法是很不好的，用自己的血养了小半辈子，邱老爷的一小部分精气神已经和小鬼连在了一起，要是小鬼没了，邱老爷说不得要大病一场，他那个年龄的老人等闲不得病，一病就要命。

若是邱老爷有个好歹，我这刽子手后代的招牌就算是砸了。

我太爷爷估计做梦都没梦到他那块血字招牌要砸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