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尽头，传来了热闹的声音。

如果那是调香师刻意引导他前去的地方，那么他就该迎难而上，否则永远也找不到突破口。

林鹤随着人流向前走，直到人群在同一个地方停住了。

林鹤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看不到里面究竟有谁，又在干什么，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故弄玄虚，时而是男人的声音，时而又变成女人的声音。

林鹤艰难地推开人群挤上前去，这下终于看清了。

原来是个街头艺人扯着提线木偶在表演。

那人微微发胖，戴着一顶黑色的纱帽，穿着一身灰色的补丁长袍，盘腿坐在干燥的泥地上，正演地兴起。

在他的身后，坐着一个盘着发髻的妇人，妇人正在给怀中的稚嫩的孩子喂奶。

艺人手中的牵丝傀儡，有着一张似人非人的脸，它的额头比脸部的下半段大了近三倍，额头上半部涂以朱红，下半部绘着对称的飞扬皱纹。

傀儡圆睁着眼，眼珠与眼白形成强烈的黑白对比，再配上粗黑的胡须，完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古人认为，鬼和人一样，都惧怕丑陋的东西。

鬼者，归人也。

人死为鬼。

所以他们制造牵丝傀儡，绘上丑陋的面容，希望能借着傀儡，吓走鬼，达到驱灾辟邪的目的。

而此时，傀儡戏艺人正在用傀儡驱鬼。

他操纵傀儡的手指很灵活，那傀儡的动作也越发顺畅，转身就将一颗藤球踢到是事先设置好的木门里。

场下麻木的看客终于变得正常了一些，纷纷鼓掌叫好。

傀儡艺人的心情不错，开始唱起了歌。

而他手下的傀儡，也跟着节奏跳起了舞。

一曲完毕，那人忽然掏出小刀，从傀儡的头上剃下一缕头发来，那缕头发还没落地，就像焰火一般被点燃了，四散着火光，宛如灯花。

灯花落地，转眼变成火球。

只听“砰”的一声，火球炸开了，火星四射，最后化为点点萤火，飞走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赞叹声。

那牵丝傀儡在众人面前走了个来回，最后站在原地，朝着一个孩子张开了手。

那孩子只有三四岁，走路依旧有些踉跄，看见这么活灵活现的傀儡，十分好奇地朝着那傀儡爬了过去，表情天真。

孩子的母亲站在离孩子比较远的地方，神情担忧地上前想要阻拦。

一切就此定格，就连空气中的尘埃也悬停不动了。

万物静止，风，气味，声音，一切都没有了。

林鹤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回过神来，却看到那个傀儡戏艺人手中操纵的傀儡已然不知不觉变成了小骷髅。

小骷髅全身上下的关节上，都系上了透明的丝线。

小骷髅被操纵着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朝孩童张开臂膀，寻求拥抱的模样。

这诡异的一幕让林鹤不寒而栗。

还有，那个傀儡戏艺人怎么看，都比刚才消瘦了很多。

林鹤记得自己刚过来的时候，那个傀儡戏艺人还是微胖的模样，怎么现在面色暗沉，连两颊都消瘦了下去。

一阵风拂过。

人群再次开始动了起来。

大家依旧围着傀儡戏艺人欢呼，鼓掌。

那孩子依旧笑着，朝小骷髅爬去。

而此时，操控傀儡的傀儡戏艺人竟然也变成了骷髅。

大骷髅在操纵着小骷髅，小骷髅引诱着孩童，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而其他人仿佛看不到这些变化，林鹤在他们的瞳孔里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微胖的艺人操纵着丑陋的傀儡，卖力地逗弄着所有人。

人们开怀大笑，丝毫意识不到危险已经降临。

唯独孩子的母亲，似是本能一般地走过来，面容焦急，想要抱起自己的孩子。

眼看着那孩子就要扑进小骷髅的怀抱了，林鹤终于按捺不住出了手。

他飞快地上前，在最后一秒抱起了那个孩童。

孩子并不认识林鹤，在他的怀里挣扎地厉害，林鹤只能把孩子还给他的母亲。

而此时，林鹤忽然听到自己怀中的孩子怪笑一声，随后，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疼痛。

他低头一看，那孩童竟然也变成了一具骷髅。

那小骷髅再次怪笑一声，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

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来，正好落在了林鹤的眼前。

丝线被牵动的时候，碰到了他的睫毛。

林鹤伸手抓了抓，发现天空中到处都是这种丝线。

密密麻麻……。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头……

云层中，巨大的骷髅正灵巧地动着手指，操纵着一切。

他一直以为，陷入危险的是那个孩童，殊不知这里的一切，都是被操纵的。

真正有危险的，是他自己。

而从最初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演给他看的一场戏。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那个巨大骷髅手中操纵的傀儡。

这就是所谓的骷髅幻戏，真真假假，疏忽幻灭。

只是一眨眼，所有人都变成了骷髅。

他们被云层上的巨大骷髅操纵着，朝林鹤靠近。

林鹤被逼地走投无路，只能抄起一旁的扁担，朝着那些骷髅砸去，挥舞着为自己冲开了一条路。

他跑到了长街上，躲进了一间酒楼，用桌椅堵住了门窗。

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令他窒息，那血汩汩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他从酒柜里取出一坛酒，咬着牙朝着伤口浇了下去，从头至尾没有吭一声。

林鹤是那种非常会忍耐疼痛的人，可能是他在当刑警的时候受过很多伤的缘故。

他帮自己处理好伤口，又撕了衣服包扎，这才靠在门后稍作休息，思考出路。

白檀说过，想要破坏调香师制造的幻境，就要找到一种能掩盖基调的味道，从而破坏掉调香师制造出的致幻气味。

上次他们脱困，是因为姚江阴差阳错牵了头麝鹿来。

可这样的事情显然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身后的骷髅开始撞门，而他到底该怎么做？

……

……

白檀进入主馆的时候，外面的婆娑花已经完全枯萎了，连枝蔓都没有剩下，全部化成了灰。

她看见林鹤被安放在一个透明的展示柜中。

柜子被摆在了博物馆大厅中央，像其他的展品一样，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他好像睡着了一般，无论白檀怎么拍打展柜，都没有任何反应。

有脚步声在她的身后响起，在空旷的博物馆中，显得如此清晰。

白檀转过身去，“是你？”

唐弈然穿着一身正装站在了她的面前，眸色深沉，神情若有所思。

白檀后退了一步，开始寻找防身的东西。

右侧昏倒的警卫身上有警棍！

然而，她还没有找到机会拿到警棍，就被唐弈然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唐弈然抱着手，摇了摇头，“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第一，你根本打不过我；第二，你右边陈列的是明代陈化皇帝的御用酒杯，左边是元代的霁蓝釉白龙纹梅瓶，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虽然都有展柜保护，但是我还是不建议在这里打斗。”

唐弈然摊开双手，一脸享受地环视四周，最后点了点被安放在展柜里的林鹤，“这里的文物除了他之外，每一件都是先人智慧的结晶，我们应该对它们存有敬意。”

白檀不做声，背过手去取口袋里的小瓶子。

唐弈然垂眸，“不要妄图用你那些瓶瓶罐罐击败我，我知道你是谁，更知道你的身份。”

白檀有些不满，“我也知道你的身份，更知道你调香的手段比我厉害。”

唐弈然微微侧头，摸着下巴，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你以为我是调香师？谁告诉你的？你自己是调香师你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是调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