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急着上前询问，而是和其他人一样，默默站在一旁围观。

那个换香方的调香师用面罩遮住脸，是个身形偏瘦小的男人。

“只要你手上有我没见过的方子，都能来换，保证你不吃亏。”

调香师与调香师之间通过交换香料配方，互相学习成长，目前市面上所有的一品香，二品香的香方都是公开的，没什么交换价值。

香料配方只有到了三品或三品以上，才有交易的价值。

这时候，围观的人又问了，“你说的这些香，我都没听过，有什么用啊？”

“三品石泉香，醒脑提神舒缓心情，当你厌倦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可以点燃石泉香换个环境，换换心情。四品清秽香，解秽避恶气，只要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你点燃我的清秽香，牛鬼蛇神全吓跑。”

那人把前两张放着香方的竹筒一一取出来，接着又拿出了第三个竹筒，“五品升凌霄就更厉害了，清秽香顶多就是吓吓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升凌霄能给你直接超度了！正所谓敲响归天紫金磬，魍魉鬼魅升凌霄。”

那人说的口干舌燥，背过身去灌了半杯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菜市场门口卖狗皮膏药的。

“最后这个方子就厉害了，是我偶然得来的失传秘方，唐代后宫曾风靡一时的媚香，化楼台！女人用了它，个个都能变成瓷骨冰肌的美人儿……”

林鹤听到现在，听出了一些眉目。

用了化楼台，就能瓷骨冰肌的美人儿？白檀这是想告诉他们，她之所以变成那样，都是因为化楼台的缘故，有人故意在用这种香害她。

一旁的一位高个子姑娘，似是被他的话打动。

“我用我的六品香，复古东阁云头香跟你换。寻常香味制造出来的幻境，范围有所限制，而我的香方制造出来的幻境，足足有一座城那么大，焚香之后有如身处蓬莱仙岛。”

其他看客们纷纷感叹了起来。

要知道，制造出一座城那么大的幻境，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再看那姑娘，腰上挂着六阶调香师的牌子，小小年纪，竟然能调制出六品香，实在了不得。

往来的人里，难免有一两个眼尖的，认出了那姑娘。

“这不是宋柒吗？出生于三大调香世家的宋柒！十七岁能调六品香的天才！”

那姑娘被人认出来之后，并没有慌乱，她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个子很高，身上有着一股完全和她这个年龄不搭的高冷气息。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地摊开手，“换不换？”

“换！换！换！”那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拿起装着香方的小竹筒，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手里。

宋柒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你不看看那方子是真是假？他一句瓷骨冰肌，多少姑娘心痒难耐，可万一那不是媚香，而是害人的香呢？”

他已经眼睁睁看着那香害死了两个人，现在白檀也深受其害，出于好心提醒一下。

宋柒停下脚步，微微转过头来，打量了林鹤一眼，随后还真的按他所说的，打开方子仔细看了看。

“方子是真的，不用你费心。”能得到失传已久的香方，全凭运数，而今天这张六品香方，更是可遇不可求的。

唐弈然抱着手臂看了会儿戏，不忘冷嘲热讽几句，“人民警察当久了，你这个职业病要改改，怎么什么都要管。”

谁知宋柒刚跨出一步，一条长鞭直接朝着那个跟她换香方的调香师挥了过来。

那人躲闪不及，脸颊被抽了两下，火辣辣地疼。

“你……你以为你是宋家人，就能随便欺负人？”

围观的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起了她。

宋柒慢悠悠地转了过来，全程冷着脸，“我话还没说完，方子虽然是真的，可它却并不是你说的媚香，这香本就是唐朝后宫妃子们争风吃醋的产物，化楼台不是用来争宠的，而是用来害人。”

宋柒一言激起千层浪。

众人这才调转矛头，开始指责那调香师黑心，为了换张六品香方，竟然以媚香的名头骗小姑娘上当，万一人家真的用出了事情怎么办？

“你的方子，我收下了，至于我的方子……”宋柒弯下腰，从那人的怀中拎出了自己的小竹筒，“你没资格要。”

林鹤抓住机会，揪起那人的领子逼问他，“这方子，是谁给你的？”

那人哭丧着脸，看见宋柒没走，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不知道，我也是用我的六品方换来的，天太黑，没看清楚长相……”

林鹤知道问出线索的几率不大。

毕竟在香市这种地方，很多人都会自由交易香方，“化楼台”说不定已经经过许多人的转手，再想调查第一个抛售方子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旁的唐弈然，似乎对宋柒更感兴趣。

“这位小姐姐，我们两个人来这里找香童，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能不能带我们去？”

宋柒一皱眉头，“香童？谁跟你说，香童是个人的？”

唐弈然一脸懵逼，半分钟后，小百科第一次出了洋相。

“什么！香童不是个人，而是件商品？”他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宋柒虽然高冷，却还是带他们去了卖香童的地方。

“这就是香童。”

简陋的地摊上，摆放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香料，而香童就被放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用香料商人的一只人字拖压着。

唐弈然一脸震惊地抽出一张纸片人，“纸做的？这玩意儿就叫香童？”

香料商人抠了抠脚指头，懒洋洋地为他们做介绍。

“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就好比一个人中了蛊，只要你在香童面前焚烧一样中蛊人的东西，那么香童就能循着味道找到下蛊的人。如果有人中了调香师的术，那么香童也能找到投放气味害人的那个人，这东西全香市，就我一个人有。”

“多少钱？”

香料商人随手一伸，五根手指。

“五十？还是五百？”唐弈然已经准备掏钱了。

“五十万！”

“你怎么不去抢钱的！”唐弈然拎着那张纸片人看了又看，“你看，嘴这里都给剪歪了，就这玩意儿，你有脸要五十万？”

香料商人有些不耐烦了，“你别管它嘴歪不歪，反正都能正常用，不买就滚！没钱逛什么逛？”

宋柒带他们来之后就走了，两个人毫无准备地来了，上哪儿去找这么多钱？而且那个香料商人摆明了就是坑钱，坐地起价。

“能不能用其他东西跟你交换？”林鹤这趟出来，别的没带，尸苔倒是带足了。

听唐弈然说，这玩意儿值很多钱。

“你们能有什么好东西？去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香料商人很是看不起林鹤，他地从唐弈然手里抽回了香童，重新用人字拖压住。

和唐弈然相比，林鹤还算沉得住气。

他把先前放在证物袋里的尸苔，从这个口袋，换到了另一个口袋，随口道，“走吧。”

唐弈然一愣，随后看到林鹤给他示意了一个眼神。

那香料商人眼尖地很，一眼就认出了林鹤手里的尸苔，“别！爷爷爷！是我狗眼无珠！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只要你们把那袋尸苔给我，我这一沓香童都给你们。”

唐弈然呵呵笑了一声，“你还想要一袋？”

他从证物袋里，巴掌这么大一块尸苔上，掐下了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儿，放在地上。

轻飘飘的，差点被风吹了。

“就这么多，换你一沓，不换拉倒！”

那原料商人心急地急忙用手盖住，防止被吹了，“换换换！”

尸苔的价值，唐弈然最清楚不过了，这玩意儿是调高品阶香味的珍贵原料，光是这么一丁点儿都便宜他了。

想想又觉得后悔，急忙用胳膊肘戳了戳林鹤，“诶，小区里的尸苔……要不咱们去挖点儿来？一定能狠赚一笔。”

林鹤却依旧不为所动，“想都别想，白檀已经全部处理掉了，害人的东西，灭几次都不觉得可惜。”

那尸苔虽然是上好的调香原料，可这东西终究不是正道里的东西。

唐弈然叹了口气，“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执拗，不懂变通。”

“这香童怎么用？”

那香料商人急忙收好尸苔，“这些香童在用之前，得喂饱了。”

“喂？拿什么喂？”

“血啊。它只喝人血，每次不多，就几滴，喝完了就立马活过来，栩栩如生就像真的小童子似的。你们把被害过的人的东西放在它们面前烧一烧，它们就会循着味儿，带你们找到那个人。”

这倒是个破案的好工具。

“还有更多么？”林鹤问他，有了香童，他手上那些疑难杂案都能一次性解决了。

香料商人摇了摇头，“你的尸苔虽然珍贵，但我的香童也已经绝版了，不骗你们，剪这几个香童的人已经没了，这是最后的几张了。你们以为是随便剪的？那都是加了阳寿在里面的，人家急等着钱花才用阳寿剪的，不然这几个香童怎么活过来？五十万，买人家一个月的阳寿，换你，你卖吗？孰轻孰重你们拎清楚，别再说我坑你们了。”

谁说千金不换的是时间？

永远都有可怜人，用寿命去换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