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四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呆在小胡同里开着我那最隐蔽最简陋的小饭馆。

老四是我同村的老乡，听说去山西那边跟了个煤老板下矿，没少挣钱。

我很纳闷他怎么想起我这么个老乡了，更纳闷，他是怎么找到我这个地方的。

直到老四说起找我的目的。

“川哥，我跟煤老板下矿，碰上了一场塌方，死了几个弟兄，之后我总觉得心神不宁的，你原来在村里掌刀，本事大，想让您给帮帮忙。”

老四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搁后厨磨刀呢，他说完之后，我直接把刀插在了案板上，扭头看向了他。

“老四，我当年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又是怎么混到这一步的，你应该知道吧？”

听了我这句话，老四的脸上就露出了哂笑，伸手给我塞了张卡，说里面放着三万块钱，只要帮他治好了现在的心神不宁，这三万块钱就全都给我。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卡，抽了抽鼻子，最后还是没接过来。

正这会儿功夫，我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来电人后，深吸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妹妹。

她年前被人骗了，申请了高利贷，当初借了八千，结果现在利滚利，直接成了十八万。

她现在正上大学，没收入不说，还得花钱。我在这么个小胡同开饭馆，当初就不是为了挣钱来的，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大几千块，供着她读书，根本没多少余钱。

这次我妹给我打电话，又是说她被高利贷的催债了，说要是再不还钱，就找人弄她，卖到窑子里去。

我随口应付了两句挂断了电话，嘬了嘬牙花子。

一旁的老四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又开口道：“川哥，都是同乡兄弟，只要你帮我的忙，价钱好说。我们老板最近也老做噩梦，帮他治好了，那钱肯定少不了！”

我想了三四分钟，最后才问老四，我要十八万能不能给。

我觉得老四肯定得压压价，最后给个四五万，我也算是能多挣点。

结果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当初在村里最抠门的老四，居然和我说只要能给他和他们老板治好，别管他老板出多少钱，就他自己，都能掏出二十万来。

看来这小子跟着煤老板是真没少挣钱。

现在急着用钱，咬了咬牙之后，我也没墨迹，让老四从饭店里等一会，我马上就帮他治。

我骑着自行车去了趟鸡鸭鱼市场，买了只活公鸡回来，顺带捎了俩猪耳朵和二两散酒，可当我回来的时候，却看到老四居然面朝西的跪在我饭店门口。

我饭店开的偏僻，现在又不是饭点，没几个人来，因此只有我看到了老四这番模样。我赶忙支上自行车，一手倒提着活鸡，一手想要把老四扶起来，开口还说道：“老四，老四！你干什么呢！”

结果我的手刚碰到老四的肩膀，另一手中的活鸡就猛然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之极，伴随着的，是那活鸡剧烈的挣扎。

连我都有些治不住这挣扎的公鸡，而身旁还跪着的老四，此时居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狠狠一掐。我手腕吃痛，加上活鸡的挣扎，直接松开了攥着鸡的那只手。

而老四像是得逞了一般，嘴里喃喃的念着什么话，一把抓住了那就要逃走的公鸡，然后双手拽着鸡身和鸡头，用力一拧，硬生生的将那公鸡的头给拔了下来。

鸡血喷了老四满脸，而公鸡，也停止了挣扎。

同时，老四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抬起了头，用那张满是鸡血的脸对着我，然后……

露出了一个嘿嘿的笑容。

那笑容在这鸡血的衬托之下，别提多么阴森了。

再然后，老四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

我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干涩，小心翼翼的蹲下了身子，拍了拍老四的脸，发现他没有反应之后，才把他抱进屋里。

妈的，本来以为帮这小子去去心病就行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真沾了脏东西了……

如果换成是别人，看到老四之前那样儿，别说抱着老四，不被吓跑都算是胆儿大的了。

至于我，我倒不是胆儿大，只不过是见得多了，所以有些习惯了。

就像老四之前说的，我原来，是村里掌刀的。

掌刀的，在我们村又叫“头把刀儿”，其实就是伙夫，厨子。但和别的厨师不同的是，我们是专门给白事做饭的。

村里谁没了，都是我们这些头把刀儿上手，给人家撂厨做饭。明面上，我们只是给来忙活白事的乡亲们熬一锅菜，弄点干粮。暗地里，却还要专门做出一桌子菜来。

这一桌菜叫阴宴，不是给人吃的。

而是给走了的人的魂吃的。

换句话说，这就是俗称的“上供”。

可能有些人觉得这是迷信，有些人觉得这是故弄玄虚，是一种心理安慰，但只有我们头把刀儿自己才知道，有些事情，不信，不代表没有。

我家三代，一直是给村里掌刀的，每次给人家过白事，都能拿一大笔“辛苦钱”，就算是一年不下地，都能吃喝不愁，一直到我爸那会，我们家都是村里排得上号的富豪。

直到我前几年没听老人的话，给不该死的人做了一桌阴宴，我自己都险些丢了性命，我才倾家荡产，跑到这小县城里，租了个最便宜的小屋，勉强维持生活。

当时经历的那件事给我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我一开始才没打算接老四这手活——要不是我妹那边催，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方面的东西了。

趁着老四昏迷的这会儿，我把那只被拽掉脑袋的公鸡捡了回来，也没去毛，直接丢到了案板上，从一旁的橱子里取出了一把看起来崭新崭新的窄头菜刀，将那公鸡的血放完之后，直接把鸡血收了起来，装了一个盘，而那只带毛的鸡也扔进了我刚从橱子里拿出来的锅里。

也没搁佐料，也没放水，用干锅烧了那鸡三分钟之后，又将鸡血倒了进去，从一旁供着的关公像前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洒在干锅里。

下一刻，那口锅猛然抖动了起来，香灰，鸡血全都消失不见，锅里只剩下了一只没了脑袋，却还在挣扎的鸡。

那鸡俩翅膀一抖，扑腾的从锅里跳了起来，我抄起那把窄头菜刀，直接捅进了鸡肋骨上，那鸡应声落到桌上，一动不动，还散发出了一股异香。

我将它装了个盘，又抓了把生米，在碗里堆了冒尖儿一碗，插上了三根香后摆到了桌上。而我自己则提着酒瓶，点了根烟坐到了角落，眯起眼睛看向了桌上的一碗一盘。

没过一会儿，那生米饭上原本冒尖的米，忽然少了一层。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用舌头舔过了一样。

我吐了个烟圈出来，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死刑犯吃饱才能上路不是没有道理的，按我们这一行的话讲，冤死鬼为大，饿死鬼为二，缺胳膊少腿为三。除却冤死鬼，便是饿死鬼容易在阳间徘徊。

所以我们做阴宴的，除了在白事上把刚死的人的灵魂渡走之外，一般来说也能驱走那些留存在阳间的大部分鬼魂。

只要肯开口吃饭的鬼，那按我的经验，一般都不是什么恶鬼，吃饱之后就会离开。

“妈的，早知道老四惹上了这玩意，真给我二十万我也不想碰……”

我嘀咕了一句，抬手灌了口酒进嘴里，还没等酒入喉，猛然看到那米饭上插着的三根香，居然直接断了。

这让我的心里咯噔一声，骂了句姥姥。

而那盘淸杆儿鸡更是被直接掀翻，桌上的米饭碗也诡异的飘了起来，丢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的生米一粒粒的滚到了地上，铺成了一片。

然后，一个脚印，出现在了那一片生米上。

那个脚印脚尖的朝向……

正对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