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这家伙摆明了是想呆在我这儿，要按我原来的性格，肯定立马把这个逼赶走了。

但现在我摸了那玉佩，已经和这老四成同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了，管一个人也是管，守俩人也是守，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我这里是饭店，最不缺的就是葱姜蒜，让老四出去买来了两瓶二锅头之后，我将葱姜切好泡了进去。

白葱段和姜都是辛辣火热之物，靠着二锅头将其中的阳气引出来，对秽物有相当的克制作用。

但我没指望着靠这个就把那所谓的纸人童子拦下来，和老四交代了几句之后，我拿过了他的车钥匙，开车去了趟郊区的屠宰场。

没错，屠宰场。

下了车，我敲了敲用脚踹了踹屠宰场的大铁门，哐哐两声之后，便有一人揉着眼睛，打开了半扇铁门，露出了个脑袋，骂骂咧咧的说道：“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吗，上午晚上上班，下午睡觉。”

“是我，”我一把将铁门推开，从那人身旁绕了过去，“我说你的作息能不能调调，大晚上的杀生，你也不觉得心里腻歪？”

“嘿，干咱们这一行的，心里还能怕腻歪？”那人看到是我，之前骂咧咧的样子也散了，“怎么，买肉还是还账？”

我顿了顿，最后开口道：“牛眼泪，还有吗？”

听到我说起牛眼泪这三个字，那人的表情明显一变。

“川子，你又想通了？又想干回去了？”

“不是我想通了，是我自己惹到了点东西。”

我深吸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

这人名叫刘秋生，是这个屠宰场的老板，给好几家大冷鲜肉公司的分部供货，生意做的不小。

除此之外，刘秋生还有一层身份。

我的师叔。

他也是头把刀儿，但行当与我略有些不同。

我的掌刀手艺，是从我爸那儿传下来的。这刘秋生当初和我爸一起跟我爷爷学艺，是我爸的师弟，所以是我的师叔。

我爸跟我爷爷学的是做阴宴，这刘秋生跟我爷爷学的，是鬼屠。

所谓鬼屠，就是杀鬼的屠夫，用鬼魂来熬制饭菜，有些能延年益寿，有些能杀人无形。

我们掌刀做阴宴的是渡鬼送鬼，他们鬼屠是杀鬼噬鬼，可以说正好相反。

不过鬼屠这一行有损阴德，就算是刘秋生学到手了，也轻易不用，靠着鬼屠的手艺赚了点本钱之后，便弄了这么个厂子。

听了我的话，刘秋生的皱了皱眉头，之前不着调的模样也收了起来，让我现在这里等会，他马上就把牛眼泪拿给我。

说罢，刘秋生便自己朝着屠宰场里面走去，我站在门口，一边点了根烟，一边暗暗打了个哆嗦。

许是之前摸了那陪葬玉佩的缘故，我现在身上时不时的也一阵一阵发冷。

尤其是到了这屠宰场，更是冷的明显。

大概是因为本身这里杀生多，阴气重吧。

我让刘秋生拿的牛眼泪，可能很多人都听说过它的作用，就是能够让人看到一些本来看不到的东西。

据说老牛一生不会落泪，只有在被杀之前，才会留下那么几滴泪水。

而这些动物本就通灵，临死前落下的眼泪更是含着阴气，将这些眼泪抹到人的眼睛上，能够让人暂时打开“阴阳眼”，看清游荡在人世间的秽物。

一般人想找这牛眼泪还是挺麻烦的，毕竟没有几家屠宰场在杀牛之前还特意把牛眼泪收集起来。

但刘秋生不同，因为刘秋生是做鬼屠的，牛眼泪对他来说很有用，同时他也知道还会有别的“同行”会需要牛眼泪，所以只要是经他屠宰的牛，眼泪都会被他收集起来，之后贩卖给其余的“同行”。

像是一些相师，卦师，跳大神的，风水师，甚至是盗墓的，只要和阴阳鬼道沾边，其实都算得上是同行，我们这一行，统称为“阴差”，也有人管我们叫做“鬼活儿”的。

绝大多数阴差都得用牛眼泪开眼，而牛眼泪本身获取途径又有限，所以在黑市下面，牛眼泪一度被炒到几万元一小瓶。

我自从收手之后，一直没关注过这一行的黑市，现在牛眼泪是什么价钱我也不太清楚了，但肯定不会太便宜。

幸亏我有刘秋生这么一个师叔，不然想找牛眼泪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着，我微微吐出了口烟，看着手中烟头上的烟雾直溜溜的往天上飘，我又将手扬了起来。

结果还没等再抽一口，我整个人就愣住了。

“这特么……怎么回事？”

看着手中烟头上笔直上升的烟雾，我咽了口唾沫。

香烟都会冒烟，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我从没有见过哪根烟的烟雾如此笔直，笔直的像是一根旗杆一般。

灰色的烟雾直直向上，没有丝毫波动，没有丝毫溃散，一直延伸到好远好远。

哪怕有一点点的风，甚至我的手抖一下，这烟都不该这么直才对。

但偏偏……

我下意识的抖了抖手腕，弹下了一片烟灰，可即便如此，那烟雾依旧没有为之变化，依旧笔直。

这怎么想，肯定都是不正常的。

我直接将手中的烟头丢掉了地上踩灭，而刚刚那一根笔直的烟雾柱也像是被断了根一般瞬间破碎散开，化作了一片纯白的雾气，瞬间将我笼罩在了其中。

即便是老烟鬼，也不爱闻二手烟。

尤其是这么呛鼻的一大坨烟雾，在包围住我的瞬间，我就觉得胸口一阵发紧，忍不住咳嗽出声。

烟雾也辣的我睁不开眼睛，迷迷茫茫之中，我只能隐约看到两道矮小的身影，朝着我走了过来。

这两道身影约莫只有儿童身高，因为睁不开眼睛，加之烟雾掩映，我实在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

我只能看到他们朝我越走越近，而他们每靠近我一点，我就觉得周围的烟雾向我压迫过来一点。

窒息。

当浓烈到堪称凝实的烟雾朝我扑来的时候，我只有这一个感觉。

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掐住了哽嗓咽喉一般，痛苦到难以言喻。

我伸出手打算捂住自己的口鼻，可当手抬到面前时，我却惊惧的发现，手指居然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朝着我的双目刺了过来，力道之大，即便是我用另一只手阻拦，都徒劳无功。

就在那一双手指要穿透我的眼球的一刹，一声大喝忽然从一旁传来。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手中的香烟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此时我的周围，没有什么烟雾，也没有两道儿童身高的身影，只有刚刚走来的刘秋生。

原本早就该被我踩灭的烟头，也刚刚从我手中落到地上。

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吗？

想到这里，我松了口气。

可刘秋生的头一句话，就让我刚放下的心，猛然提了起来。

“川子，你知道你刚才在干什么吗？”

“什么？”

刘秋生的语气非常严肃，比听说我碰上了脏东西时还要严肃好几倍。

我略带颤抖的望向了刘秋生，便听他冷声道：“刚才你想把烟头按到你自己的眼睛上！”

“怎么会这样？”

我毕竟只是个做阴宴的，除了几年前那次的那次意外，我和那些脏东西一直都算是友好相处的，别说抓鬼降鬼了，连被鬼上身都是头一次。

听了我的问话，刘秋生叹了口气，缓缓打开了手中的一个小瓶，一边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一边问我道：“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我将烟雾，两道儿童身高的身影和自己用手戳自己眼睛的事儿都告诉了刘秋生，听罢后的刘秋生已经将小瓶里面的液体抹到了他的眼睛上，然后，直勾勾的看向了我的身后。

看了片刻，刘秋生摇了摇头，说他看到了两个扎的童男童女纸人。

他之所以摇头，是因为他对这纸人童子，也无能为力。

“这俩玩意儿我也是第一次见，但当我看到它们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一阵心悸。川子，你是怎么惹上的这东西？”

我把老四的事情和刘秋生一说，刘秋生的脸色沉了下来，把牛眼泪给我，同时冲着我道：“川子，既然你来找我拿牛眼泪了，那你肯定也想到路子了。但别怪我多嘴，那俩东西实在邪门，如果你找的路子解决不掉他们，就去找你二爷爷吧。”

“二爷爷……”

我伸舌头舔了舔牙花子，最后冲着刘秋生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屠宰场。

离开的路上，我还特意把自己的舌尖咬破，用疼痛和血气来刺激自己的大脑，避免再像之前一样，被迷了心智，自己对自己下手。

正如刘秋生所说，我之所以来找他拿牛眼泪，正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路子。

至于他说的二爷爷……

那个老头，我下辈子都不想见他。

一边开车离开屠宰场，我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哎呦呦，我们的王小帅哥居然还能想起我来，真是荣幸呢~”

听着电话那头妩媚的声音，我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梅姐，今晚有空吗？”

“哎呀，你这小子，这么长时间不见，居然变得这么直接了？有空有空，说吧，哪个酒店？”

“我的饭店，”我说道，“我摊上事儿了，只能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