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地区流传着一种很古老的百越人丧葬习俗，叫拾骨葬。

它是在人死入土安葬，一般三到五年，甚至是更久以后，人的皮肉、经络骨骼完全分解后，再开棺捡骨，用清水洗净，然后按照人体结构，脚在下、头在上、屈体、装入一种一尺多高，上下一样粗细的特殊陶俑，骨甏，我们也称之为金瓶的葬具里，重新埋入地下。

漫漫岁月里，源远流长的拾骨葬丧葬习俗催生了一种神秘的职业，拾骨人。

而我就是一名拾骨人，还是一名绝无仅有的拾骨女。

说起我成为拾骨女的原因，还得从我十岁那年说起。

我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我记得非常清楚，十岁那年的夏天，天气异常的热。一天夜里，我穿着短裤背心，躺在凉席上，浑身直冒热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屋外，蛙声、虫鸣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我一直折腾了许久才缓缓睡下，但因为夏日里蚊虫特别多，不时这咬一下，那咬一下，所以我睡的并不很踏实。

在我又一次被恼人的蚊虫咬醒的时候，睁眼的一刹那，我不由满心惊惧。黑暗里，我惊骇的发现，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正弯腰悬在我身子上方。我能感觉到，他在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心里害怕极了，后背都汗湿了。我哑着嗓子试探着唤了一声，“阿爸……”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顿了一会，发出粗嘎的呼吸声，之后急促的直起身子走了出去，把门重重的甩上。

“哐叽”，老木门发出沉重的碰撞声，在静谧的黑夜里异常瘆人，我惊的跟着摔门声抖了一抖。

黑影出去后，我立马爬起身，扯过薄毯，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两只眼睛，缩进床铺的犄角旮沓里。仿佛这样我就安全了。

我死死盯住木门，心脏惶惶惊跳，不一会儿，汗水就浸湿了毯子。

虽然方才黑影没有出声，但我知道，那一定是阿爸。

十岁的孩子已经知事了，更别说阿爸近来的眼神越来越露骨，驻足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我十分害怕阿爸会去而复返，尽管闷的要死，也不敢再睡。

阿爸不是我亲阿爸，我和阿娘都是他买来的。

连村子里的小娃子都知道，我是要给阿爸当媳妇的。

阿爸是个浑人，四十好几也娶不上媳妇。后来，他东拼西凑借了五十钱从外地买了我阿娘，还附带了一个拖油瓶的我。

五十块钱，在那时候的农村已经算的上巨款了。

阿娘长的白白净净，乍一眼一看，比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可强多了。所以虽然花了巨款，阿爸还是每天乐呵呵的。

可是他没想到，阿娘她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越到后来疯癫的时间越多。

特别是阿娘只要一发疯了就大吵大闹往外跑，我们经常一宿一宿的连着找人。

等我长到七八岁，她清醒的时间已经很少了，十天半个月里能有一天清醒已经算的上很好了。

一天，我放学回家，阿爸阿娘都不在，隔壁婶婶告诉我，阿娘又犯病跑出去了。

这回阿爸找了很久，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阿爸才一个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并且从此不许我提起阿娘，否则就要往死里揍我。

之后又过了两年，随着我长大，身段抽条，村里人开始风言风语起来。

他们说，当年阿爸找到阿娘后，把阿娘又卖给了别人。

他们还说，阿爸实在精明，五十块钱买大送小，白得了一个小媳妇。

村子里的男人，女人总用一种暧昧闪烁的眼光看我们。

这种时候，一方面我觉得羞耻极了，另一方面我要时刻防备着阿爸不时做出的猥琐举动。

及至今夜，阿爸大半夜摸进我房里，我内心的恐惧已然攀升到了最高点，一刻也不敢多睡。

第二天大清早，沉默的和阿爸吃过早饭，我一溜烟钻进牛棚，从牛棚里牵出老黄牛，借着喂牛的由头往山上跑，一分钟都不想在家里多待。

老黄牛在四处悠闲的吃草，我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倚靠着身后的小土坡，思索今后该怎么办。

我打从心底里抗拒当阿爸的小媳妇，单是想想就让我觉得恶心，起鸡皮疙瘩。

可是逃跑的话，我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能去哪？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啊”，我哀嚎，揪着头发，起身烦躁的四处乱踢，恶狠狠的发泄着心里的不甘和怨气，忽然，“哐当”一声，我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半埋在土里，半露在外头的金瓶。

金瓶从坛口三分之一的地方裂出一道口子，口子处可以看见里头堆叠的白骨，白骨上还附着着不少黄泥巴，估计是被前几天的大雨冲出来的，而我刚才踢到就是这金瓶的碎块。

在我们这，上山撞见几个金瓶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见怪不怪。不过我们这也有一种说法是，一旦你不小心撞上了死人瓮，也就是金瓶，一定要虔诚的把它埋回去，不然的话死者的鬼魂就会一直跟着你。

这是我头一回这么清晰的看见金瓶的样子，心里很是忐忑。又一个，我为了躲避村民，不愿意听他们的恶言毒语，特意把牛赶进了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所以这附近一点人声都没有，加上大清早的雾气还没有全部散去，偶尔透过林子传来几声鸟叫。显得这时候的这里格外的诡异。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我手臂上汗毛不受控制的竖立起来。

我咽了咽口水，心惊胆战的按照记忆里村民的做法，先对着金瓶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向四周又各拜了三下，“见怪莫怪啊，见怪莫怪……”

拜过后，我捡起金瓶的碎片，准备把它拼回瓶身时，突然看见白骨间有一个红色布包，似乎藏着什么物件。我曾听见村子里的老人说过，拾骨葬是忌用陪葬品的。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伸出手去掏里头的东西。我的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到瓶里的白骨，一股沁凉的寒意从指尖递来，我打个哆嗦，心里直发毛。

红色布包很快到手，我强忍怯意，打开布包，里头是一双精美无比的红色缎面三寸金莲绣花鞋。绣花鞋很新，小巧玲珑的，不过我半掌大小，上头绣着富贵牡丹的图案，很是好看。

我把绣花鞋拿在手里仿佛端详，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不愿意把这么美丽精致的东西埋回土里。

于是，我起了一个贪念，我要把它带回去，珍藏起来。我也这样做了，我草草埋上金瓶，做贼似的揣上鞋子，牵上牛就往家里跑。

跑回家后，我顾不上栓牛埋头往房间冲，阿爸瞧我这幅模样，胡咧咧的大骂起来，“木香，你这死丫头，被鬼追啊，牛都不晓得栓上，倘若牛跑了，卖了你都不够赔的。”

我满心都是怀里的绣花鞋，脑子自动屏蔽掉阿爸的骂声。我坐在床沿上，等紧张的心情缓和一会后，重新掏出红绣鞋细细观赏。

这一看就看沉迷了，直到阿爸的骂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冲进屋，我才猛然惊醒，把鞋子压在枕头底下，确保没有露出来后，起身打开房门，喊道，“我这就栓。”

待栓好了牛，我又开始了一天活计，喂鸡、做饭、洗衣服、割猪草，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大家都吃过晚饭，相顾串门，我才有时间回房休息。

我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我的宝贝绣花鞋。我手在枕头底下一摸，摸了个空，翻开枕头一看，藏在那的绣花鞋不见了，我一下子就急了，四处翻找起来。

我翻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绣花鞋的影子都没一看。我扶着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想，不用说定是被阿爸收走了。

想到得去找阿爸要，我又踟蹰起来，犹豫半天，还是抵不过对绣花鞋的渴望。

最后，我决定趁阿爸不在，去偷回来。

我的想法很快就落空了。

平日里这个点本该在外喝酒的他今天竟稀罕的早早回房了。我站在他屋外，焦急不已。

正当我思虑下下步怎么做的时候，阿爸房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我。那声音低沉压抑，还夹杂着女人按捺不住的低低娇吟。

家里怎么会有女人？我疑惑的推开上前一探究竟，一探之下，我大惊失色。

床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一个女人背对房门，两条嫩白的腿高高抬起，脚上赫然就是那双红色绣花鞋。

阿爸则仿佛失去了神智似的，一个劲蛮干。

眼前如此震撼的一幕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我慌乱极了，不知所措，那女人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在我脸上扫视一圈后，娇媚的笑了。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眉眼如黛，粉颊晕红，特别是在情潮作用下，媚态横生，浑身上下充满一股说不出来的诱人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