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九傲娇睨我：“笨，以我这样高尚的情操，当然是免费给我们的英雄们拾骨啦。但我又实在没钱养你和糊涂那只老狐狸，就只能寄希望事后言校长给的红包足够大了。叫你现在卖惨，指不定言校长同情心一上来，把我们下个月、下下个月的伙食都承包了。”

……

麻小九，你这神逻辑不觉得很矛盾吗？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洋洋自得的麻九，万分无语。无力翻一个白眼，我决定以后得时刻随身看着麻九，不然这货指定哪天叫人拐了去。

……

之后路上廖正平又给我和麻九详细说明了这回迁移烈士遗骸的一些注意事项，内容无非尽量保证遗骨完整之类的，等他这说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也就到了现在的旧校址，原来的乱坟岗。

在我们眼前的这片旧校址拆建工作已经基本完成，校址旧基的地面里若隐若现林散白骨，四周竖着高高的围栏。

我注意到这片旧校址正好被一条宽河一分为二，但许就是因为旧址临河进，这里的空气格外湿润，站得稍久一会，就明显感觉到身上的毛细孔都张开了，很舒服。

不过麻九显然没有我的闲情，他已经开始着手做准备工作了。

因为这次工作量巨大，麻九索性决定在原来的围栏上拉一块巨幅白布代替白骨出土时用的黑伞。但明显，只凭我们两个想在旧址上搭起那么偌大一个白布棚显然不可能。好在廖正平说学校有几名教职工留校轮值，可以拉他们过来当劳力。

廖正平喊人去后，我们开始一一摆出吃饭的家伙。

“你好，是这里要帮忙吗？”一个爽朗清亮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啊？对。”没想到廖正平喊的人这么快就到，我吓了一跳，回身一看，我身后正站着四五个年轻人。抬头仰视，此刻白光透过树荫打在他们的脸上，我看不清他们的完整容貌，只看见他们嘴角爽朗扬起的弧度。

我有点意外，赶忙站起身：“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们就在附近，听说这里需要帮忙，我们又刚好很闲就过来了。”领头的男青年笑着卷起衣袖：“你说，都要做些什么？尽管吩咐。”

人家这么说，我也就很不客气地招呼他们抱上成捆的白布，正要走的时候，恰好遇上回车里取红纸回来的麻九。麻九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一圈，疑惑地问我：“他们是……”

“廖主任叫来的帮手。”

“哦，那廖主任呢？”

“咦？”

被麻九一问，我这才发现廖主任不在，询问似的把视线投到他们脸上。领头的男青年见了，摸着头发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廖主任有事要去办，他刚交代我和你们说一声，不过我给忘了……”

从刚才遇上麻九，麻九脸上就一直露着一种一言难尽地奇怪表情，我猜可能谁惹着他了，待要询问，麻九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挥手：“那你们去吧。”

这一打岔，我也就忽略了麻九身上的异样，高高兴兴领着一群人去搭白布棚。

搭白布棚的时候，闲聊中我得知那领头的年轻人叫李向阳，他和其他两男一女都是龙湖大学的学生，因为家离得远又没抢到回家的火车票，只好留在学校。

“别人都买票回家了，你们却只能留在学校里，你们会想家吗？”我单觉得有点好奇，我知道现在很多头回离家，远离亲人父母的大学生会因为想家而躲起来偷哭。还有像村子里村长家儿子那种，娇气的狠，只因为离了父母无法生活自理就打死不乐意上大学，愣是休学一年学会打理自己后才申请继续就读的大学生。

想当初我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惊呆了有没有。对于我这种有爹不如没爹的人来说，我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大学生的想法。

“当然想啊”，他们中唯一的女孩子肖晓月红了眼，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笑的时候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脸颊上一对深深的酒窝甜美极了。

但此刻，肖晓月她红了鼻头，眼泪含在眼眶里，模样活脱脱像一只可怜的小兔子般招人心疼。

不单肖晓月，我的话似乎戳中了他们集体的软肋，他们中的那对兄弟，张大鹏和张小鹏也红了眼，就连一直表现得很明朗的李向阳都垂下了头。

我不料我单纯的好奇会招出五只红了眼的小兔子，一时有点手足无措。我又缺乏安慰人的经验，更是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化解现场悲伤的气氛，便想着索性还是不说了的好。

场面一度静到只听见肖晓月吸鼻子的声音。

好在这几个都是自制力比较强的人，他们很快调整好情绪，相互看着彼此的红眼睛，“扑哧”笑作一团。

在这之后的几天，我和麻九拾骨的时候，李向阳总会带着他们中的一两个来帮助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是我们的拾骨工作进行得并不太顺利。

究其原因，其中最大的困难在于，这里的白骨实在太多，又受困于当年那样的条件，很多白骨胡乱夹杂成一堆，我和麻九必须逐一来分辨这到底是谁的手，而那又到底是谁的脚。

虽然工作不那么顺利，但值得说明的是，在这里我成了一名真正的拾骨女。

拾骨本就阴气重，女子又属阴，容易招惹莫名其妙的东西，所以除非逼到绝路没办法了的女人才会走上拾骨这条路。

然而当我看见旧校址下的那些累累白骨，我觉得我仿佛看见了峥嵘岁月里，那群激情昂扬、鲜活无比的生命，他们把他们的热血挥洒在这里，把他们的激情奉献在这里，把他们的梦想停留在这里。

没有犹豫，没有抗拒，没有挣扎，好像就那么理所当然的，我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而拾骨，为他们拾骨，就是当下我唯一力所能及的了。

一连三天，除去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不适宜拾骨外，我和麻九成日都泡在坟堆里埋头苦干，李向阳几个也是日日来报道，他们几乎接手了骨架的比对工作，给我们帮了很大忙，省下不少时间。

……好累，没力气了。

随手脱掉红手套露出这几日来变得略显苍白的双手，我疲惫不堪地趴在寝室床铺上，昏昏欲睡。拾骨其实是一件非常耗费心神的事情。每天下来，我的双腿几乎都处在僵硬毫无知觉的状态。

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自己酸软的大腿，我终于撑不住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夜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蒙蒙地我似乎听见外头传来吹吹打打的丝竹唢呐之声。声音飘飘渺渺，好像从风里送来一般，时有时无。

夜里怎么会有人奏乐？

大概幻听了吧！

不舍得睁开眼皮，我犹自睡意朦胧。却不想，那乐声由远及进，越来越清晰，到最后竟然停在了我床边。

“娘子，时辰到了，该上轿了。”一个温软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双馨香纤细的双手解开我身上的衣服。

昏昏沉沉地任由她们给我换了衣裳，又有人来牵我。这人牵着我坐进一定轿子，随后轿子外头传来一道尖锐的起轿声。

“起轿！”

伴着起轿声落下，轿子晃晃荡荡地行起来，我坐在里头摇摇摆摆，本就不慎清醒的脑袋变得更加浑浑噩噩，睡意也重新席卷而来，这直接导致了我很快又和周公约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