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我又是谁？看着那张令我惊恐的女人的脸，天旋地转，我险些一头栽倒。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男人像面对亲爱的情人般温柔呢喃：“记起了吗？这是你的身体啊！”

“不……不……”，记忆一下冲开枷锁涌上头，那些被我刻意遗忘和忽略的记忆纷纷出现，身上一连串古怪在这刻通通说通了：“我是……死了吗？”

我祈求地望向麻九，希冀这不是真的。但麻九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忍地撇开了眼。我的世界霎时崩塌。

“哈哈哈”，我疯狂大笑，笑声苦涩，歇斯底里：“是啊，我想起来了，我昨晚就死了的呀。”

隔空抚上男人身后，我尸体胸膛上的刀窟窿，我哭了，悲伤不已。

乙女那一刀，结结实实插在我心口上，我怎么可能逃脱得了呢？后来伤口的不治而愈，以及我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只有神鬼妖魔才能闻见的骨香，这一切都说明，我已经死了，是个鬼啊！

这样突如其来的事实叫我怎么接受？我愤怒，蹲下身哭的像个孩子。

“香饽饽，对不起……”，麻九拥住我，语含歉意，他一贯含笑的脸上满是难过：“我也是早上醒来发现你没有影子后才知道的。”

影子？我泪眼模糊地看着地面，相拥的两个人，果然只有一个影子。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昨晚逃跑的时候，我太慌张，不知道自己的鬼魂跑出躯体，直接就跑了，还把自己的躯体搞丢了。

我悲痛，男人却再接再厉，仍不愿放过我。

“啪”，“啪”，男人清亮缓慢的拍了两记掌，他收起假意的温柔，沉下脸：“哭完了吗，哭完好戏就该开锣了”。

他的话刚落，我感觉到拥住我的麻九立即身体紧绷，严阵以待。

这让我也顿时变得紧张，男人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神鬼莫测，不似凡人，根本不能与之匹敌。

我们不晓得他会如何出招，紧张地屏住呼吸，却见那男人忽然高呵：“乙女”。

“呱”，男人肩头的蟾蜍应声，随后不停呱叫：“呱呱呱……”

蟾蜍的呱叫声高高低低，仿佛隐有暗码一样，不一会儿招来了第二只毒蟾蜍，第三只毒蟾蜍……成千上万的毒蟾蜍大军……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沿着墙根，窗子一股脑朝我们进击。

麻九立刻护住我，反手抽出枕边的黑色长柄大刀，一刻不停顿厮杀。但由于要护住我的缘故，麻九始终放不开手大干，吃了不少亏。

我见状，赶忙扯他衣袖提醒他用昨晚的杀器：“麻小九，夜息香……”

“用完了，昨晚都洒你身上了，而且你没发现你身体开始虚化了嘛，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你只是鬼魂回来，在你身上洒了夜息香造成的。”麻九的在我耳边斩过，一只毒蟾蜍劈成两半掉在我脚背上，他勾脚帮我踢掉。

毒蟾蜍数目实在过于庞大，何况还有我这个累赘，丢下我，他才有可能逃脱升天。

不能拖累麻小九！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我一把推开麻九：“麻小九，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香饽饽”，麻就青筋暴徒，愤怒大吼：“你找死吗，快过来。”

感受到麻九焦急的情绪，我徒手抓住爬上我手背的毒蟾蜍，摇晃着给他看：“麻小九，我和李向阳他们一样都是死鬼了，你不是说了吗？死鬼给这些畜生多咬几口不要紧的，最多痛上一痛。”

我笑着看了麻九最后一眼，转身打开房门往楼下冲，麻九只来得及抓住我一片衣角。

“香饽饽……”，麻九在我身后大喊。

我充耳不闻，使出浑身力气，朝男人站的方向跑。不能连累麻九，还有，我要夺回我的尸体！

“噼啪”“噼啪”，踩爆毒蟾蜍的声响不绝于耳，我顾不上四肢被咬，顾不上脚下浓绿泥泞的蟾蜍汁液，也顾不上身体越来越虚化透明。

越来越接近了，十米……八米……五米……

我恶狠狠地看着那男人，他却像被我狼狈的模样取悦了似的，饶有兴致地把白色骨笛放至嘴边吹奏。

曲子欢快愉悦，男人兴致勃勃地仿佛给当下场景助兴似的，那模样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嘲弄姿态十足。

我恨极了，胸膛里戾气勃发，像个癫狂的疯子一样，张牙舞爪的扑过去找他算账。

然而我如此不理智的做法，只让我变成男人调戏玩弄的对象。

男人单手挟住我的尸体，把我的尸体当做逗猫棒，忽高忽低，不停戏耍于我。男人玩的不亦乐乎，我气喘吁吁到不行。

一再被耍弄，我理智绷不住断弦，“啊呜”一口咬住他手背。

这一口，我咬得极狠，极毒，就像沾上人血的血蛭，任男人如何甩手，就是死活不张嘴。

“你属狗的吗？”男人用虎口生硬托起我下巴，露出一口拔牙阴森森的看我：“牙齿很利嘛，不过，如果我一颗颗敲掉你的牙会怎样？”

他语气森寒，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就会这么做。

“呵呵，我死都死了，还会怕你敲我几颗牙？”男人手上用了很大力气，捏得我脸都变形了，我不得不费很大劲才艰难地嘲讽道。

听得我这么说，男人的神情陡然变得阴鸷，“有种，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突然松开捏住我下巴的手，转而在我后颈重劈，我便眼前一黑晕过去，人事不知了。

……

痛，无边无际的痛，这种痛就像有人把我撕碎了，又重新缝合。

意识逐渐回拢，我痛到想要呻吟出声，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张不开嘴，也睁不开眼。明明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可我的五官，肢体却不受我的控制。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这让我恐惧，心直接掉进了无边黑暗。

忽然，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哟，醒的这么快，简直比的蟑螂，臭虫的恢复能力还强么！”

这个声音邪气得很，我已经猜到了是谁，可是我发不出声。

“啊，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了么？哈哈，我不是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么，当然要说到做到。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不然就你那消散得速度，不用过几天就该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了……”

男人洋洋洒洒对自己一通谦意赞美，他仿佛知道我内心焦急似的，故意扯一堆没用的，就是不说重点。

被迫听着一堆毫无用处的废话，直到大半个钟头后，男人总算想起正题：“……你现在这模样叫什么，嗯，我想想，啊，有了，行尸，行尸走肉的行尸。”

他乱七八糟捏我的脸：“我把你的魂魄封在了你的身子里，你的身子原来已经死去，所以现在这身子也就是个装你魂魄的容器，你还是会走、会跳、会说、会笑，但是当然了，醒来以后你就会知道，你现在就是一具无知、无味、无感、无觉，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五感，会走会动的行尸罢了。”

“呵呵，你会觉得生不如死，还是会欢喜得以苟延残喘呢？”男人轻轻刮我鼻子，言语之间恶劣意味甚浓：“我实在好奇呀，到时候你来告诉我呀。”

他忽然弯腰趴在我耳边亲昵地磨蹭：“记住我，我叫长生，等你得到答案了就来找我，我指不定会给你一个痛快哦。”

“哈哈哈……”，男人，也叫长生，他充满恶意的大笑：“珍惜现在的痛吧，再痛上个五六七八九十天，到时候你也就该醒了。在你得出答案前，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这句话后，再没有声音响起，我猜测，他是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熬过了多久，每一次我总是痛着醒来，然后又痛到麻木昏厥，周而复始，我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待好久，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一样那么久。

……

当我再一次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疼痛仿如一下子被人抽走，我惊喜地发现，自己能睁开眼睛了。

有光不知道从哪里透进来，我试图起身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可是没想到，身子僵硬无比，我试了好几番才勉力坐起。

一看，原来我被装在了硕大的黑木棺材里。

僵直着四肢，我像只硬邦邦地僵尸似的，手脚并用爬出黑木棺材。

“砰”，“砰”，“砰”……

接连摔了好几次，我总算扶着黑木棺材站起，之后跌跌撞撞地朝着眼前唯一一条路前行。

走着走着，我发现周遭环境越来越眼熟。

待走到一处有熟悉的断龙室和烧过之后的焦黑痕迹时，我确定，自己此刻就在当初乙女收藏美人皮子的大墓里。

再穿过一段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弯道，我到乙女欺薄河神的石床，那里曾经锁住河神的铁镣铐掉在地上，生满了斑斑红色锈迹。

前面，看见光，就是出口了。

我兴奋地加快挪动速度，我僵硬的四肢关节随着我的动作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奔向光明的脚步。

等终于跑到洞口外，沐浴在阳光里，我要把一身的霉味都晒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身上却突然升起烟雾，着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