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瞪的心里发毛，茫然挠头，“听……听狗子叔说的啊。”

“二狗子？”刘大眼珠子气的直咧嘴，“这王八小子，咋啥事都他妈往外说呢。”

我赶紧道歉，说不知道这事不该说，是我嘴快了。

刘大眼珠子深吸一口烟，好久才道：“没事，都过去了，知道就知道吧，我一共有两个姐姐，淹死的那个是大姐，城里住着的是二姐。”

“哦。”我点头，想往下问，却不知道该咋开口。

这回是刘小玉帮了我的忙，小姑娘知道我想问什么，没用我说，主动问道：“爹，我大姑到底是怎么淹死的啊？”

刘大眼珠子悠悠的道：“嗨，这事说起来，你大姑是替我死的。”

“替你死的？这事还能替？”

“本来，淹水的是我，你大姑把我救上来，自己没上来，那一年，她才十岁。”

说这话的时候，刘大眼珠子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楚，估计是愧疚了一辈子。

“哦，这么说，大姑那么小就死了，一辈子也没结婚呗？”刘小玉真尖，替我旁敲侧击的引到了目标话题上。

刘大眼珠子苦涩一笑，“傻丫头，那么点的孩子，咋结婚？”

说完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又改口说，“对了对了，我都忘了，算是结了，结婚了。”

“结的阴婚吗？”我赶紧开口。

“嗯？”刘大眼珠子从倒车镜里看了我一眼，“你这小孩知道的还挺多呢，对，是阴婚，当年东村恰好有个痨病死的孩子，那年十六，找了阴媒，两家给办了婚事。”

我心说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可算问道正题上了，赶忙道：“叔，那你还记不记得，找的是哪个阴媒，是咱们村的人吗？”

“对，咱们村的。”刘大眼珠子重新发动汽车，“说话得有将近三十年了……你打听这个干啥？”

我说叔，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几天正找阴媒呢，家里出了点事，非阴媒不能办。

刘大眼珠子被我的话给吓的不轻，说你娃咋神神叨叨的，你家有啥事能用到阴媒啊。

我支支吾吾，说我爹这最近不是遇到事了吗，总之，不太好说，但真是有事，叔你信我，我绝对没撒谎。

孙老五和他儿子孙海死的时候我也在当场，这事多少透着邪乎，村里人都知道一些，听我这么说，刘大眼珠子也就没再往下问了，很痛快的告诉了我阴媒是哪家。

“这么多年了，听说人早不干这个了，你去就说是我告诉你的。”刘大眼珠子交代道：“另外，最好喊你爹一起去，这事可不是小孩闹着玩的。”

我心说我倒是想啊，现在情况这么复杂，我咋找我爹，难道告诉我爹我能听见鬼说话，还有个能看见鬼的铃铛吗？

以我爹那不信邪的脾气，不得打死我？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我家门口，我爹我娘正在门外等着我呢。

倒是没用我多解释，刘大眼珠子把情况跟我爹娘说了，把我说成救命小恩人，临走还给我爹塞了五百块钱，那年头，五百块就不少了，我爹死活不要，刘大眼珠子把钱往门框上一夹，根本不商量，开车走了。

取回了钱，我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

“咋了爹？”我心虚的问。

“没事。”我爹欲言又止的摆摆手，最终啥也没说。

第二天，村里闹鬼的传闻更凶了。

一晚上，就有四个人碰见头上顶筐的新郎官，全都吓的半死。

就这还不算完，还有一个人碰见了穿红袄蒙红盖头的女鬼，正在胡同里飞转游走。

学校里已经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把这邪乎事怪到了我的头上，说村头的组训大石碑是能镇压妖魔邪祟的，都怪我出生时雷劈坏了石碑，破了村里的风水，所以才会闹鬼。

大家都背着我聊，可我耳朵好使啊，全听见了，这黑锅背的难受！

可我又能咋整，我理亏，新郎官是我爷爷，非要怪在我身上，倒也没毛病。

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白龙观的老道怕是就要进村了，我心下越发的焦急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我先没回家，而是照着刘大眼珠子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家住在河边，姓崔，家里没孩子，老头死了好多年了，现在就老太太自己一个人住，她不咋出门，我也就是瞅着眼熟，从没跟老太太说过话。

如果刘大眼珠子没骗我，这崔老太太，就是当年给她妹拉线保媒的阴媒。

大门很破旧了，红漆斑驳，门上没贴对联也没挂福字，冷丁一瞅还挺别扭的，门头边上挂着一个村政府给发的小牌，上写：五保家庭。

这个我知道，所谓五保：保吃、保穿、保医、保住、保葬。

无儿无女的人家，以前叫绝户，现在都属于“五保户”，是有特别政策照顾的。

凡是五保户，都有这样的小门牌标识。

犹豫了一下，我敲响了大门。

“谁啊？”

老半天，里面才悠悠的问道。

“崔奶奶，我……我啊，老张家的大军。”

吱嘎，门开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门里露出了半张脸来。

老脸饱经风霜，褶子纵横，看样好像得有八十多了，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却很亮，显得精气神不错。

“哟，咋是你这娃啊，有事？”老太太和蔼的问道。

我说嗯，我有事想跟奶奶请教。

“净说笑话，我一个老太婆子，有啥好请教的！”老太太掩嘴乐，“来来，进屋来吧，喝口水说话。”

虽然不知道我要问啥，但老太太很好客的把我给请了进去，人特别随和，我也放松了不少，对她莫名的很有好感。

虽然一个人住，但她家不小，院子里养着鸡鸭，穿过前堂，里面有三间屋子，正对着的是算是客厅，左右两间看来都是卧室。

客厅收拾的干干净净，摆着一张沙发，对面还有个枣木的大箱子，箱子上放着台大彩电。

看来，老太太年轻时没少攒钱，家境富裕。

“说吧娃子，到底啥事？”老太太把一杯热水递到我手里，笑眯眯的问。

我挠头，“也、也没多大点事，想问问说媒的事。”

“呵呵。”老太太捂嘴乐，“你才多大点人啊，莫非有看好的人家了？老太太我多少年都不给人说媒了呀……”

我一听老太太误会了，脸顿时就红了。

“行啊，咱家豁出去了，你都找上门来了，我也不能不管不是，你说吧，看上谁家的闺女了？你爹你娘知道不？”

“不不。”我赶紧摆手，“他们不知道，我是自己来的。”

“哦。”老太太面露为难，“这事不是一般的事，父母不知道我咋给你办啊。”

“崔奶奶，你误会了，我不是来问红媒事的！”

活人说媒，叫红媒事，死人说媒，那叫白媒事，这是昨天刘大眼珠子告诉我的，说我只要说白媒事，老太太就能明白是啥意思了。

“啥？”老太太脸色陡沉，“你小子是来问白媒事的？”

我赶紧点头，“崔奶奶，是刘大眼珠子告诉我你会办这事的，他说当年他妹淹死了，就是你给办的事……”

然而不等我说完，老太太已经站起身，一把将我手里的水杯给抢了下来。

“你小子，给我滚出去！”

“别啊奶奶。”我急了，“我家遇上事了，这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问你，你就帮帮我吧。”

“帮你个蛋！”老太太满脸褶子紧急集合，那叫一个丑，“哪来的给我滚哪去，老太太我这辈子不给人看白媒事了，滚滚，快滚！”

我心说你不看就不看吧，骂人干啥啊，可老太太根本不给我理论的机会，抄起个扫帚疙瘩就把我往外撵。

很快我就被撵到了院子里，老太太拎着扫帚正要继续撵我，却听屋里的卧室，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娘，外面咋这么闹，谁来了？”

我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太太是五保户，无儿无女，是谁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