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寿这些日子，总是很忙，偶尔走过保安亭，总会驻步停下，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看着陆小鱼。

“师公。”

每当这时，陆小鱼总会走出去。

莫子寿不说话，笑了一下转身走开。

直到有日黄昏，莫子寿将陆小鱼喊到了夏城大学的训练馆里。

训练馆空无一人。

“化龙，用全力打我一拳。”莫子寿淡淡道。

闻言，陆小鱼咬牙，右手生出鳞片，化成龙手，然后怒吼着往莫子寿打去。

莫子寿很镇定地在身前虚画了一个阴阳鱼。

龙手如长枪，往阴阳鱼刺去。

砰！

莫子寿退了三步，然后理了理衣服。

“形有余而劲不足。”

劲，自然指得是气劲。

“寻常人练了十余年，才出拳有劲，陆小鱼，你真得很幸运。怕是上天知你陆家灭门含冤，才赏了你这一份龙鳞之力。”莫子寿淡淡道。

“我曾教过你，拳与掌不同。拳如刺，集气劲为打击点。掌如鼓，以气劲平推而出。你且看好！八截掌！”

莫子寿白衣飘动，推掌而出。

砰！

一个固地的双杠晃了两晃，平稳地向后划去，如切豆腐一般，割着训练馆的地板，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居然退了十几米有余。

这需要怎样的掌法控制，才能做到这些。

陆小鱼肃然看着面前的莫子寿，花脸之下无敌手，果然不是虚言。

“你的龙鳞之力，虽然极具破坏力，但你须知，最完美的力量永远不是破坏力，而是对自身破坏力的精确掌控。”

陆小鱼闻言，很受教地点了点头。

“八截掌为辅，龙鳞力为主，就好像筷子和米饭，米饭自然要吃，若有日寻到更贴适的筷子，可以换掉，明白我的意思么？”

“师公教诲，铭记于心。若有日我学到更好的功法，便不再用龙鳞之力配合八截掌而击，是这样么？”

莫子寿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陆小鱼去取来两瓶水，小心放了一瓶在莫子寿手上。

莫子寿扭开盖子，仰头饮了一口。

“还有，我想给你做个媒。”

陆小鱼愕然，慌忙说道，“师公不用费心，我有未婚妻子的。”

莫子寿回头，笑了笑，“叶紫舟？”

陆小鱼点头。

“我不同意。”莫子寿淡淡道，“你父亲不在，我便相当于你的家长。”

“为何不同意？”陆小鱼急问道。

“叶城虎是个卖包子的，我不喜欢。”莫子寿站起身子，冷冷说道，“你有两个人选，一个是伍青，我会去游说我师兄，第二个是我的学生方桦，德艺双馨。”

陆小鱼沉默许久，开口道，“师公，我此生选叶紫舟。”

莫子寿背着手，叹了一口气，“有日你懂了，会明白我的。”

陆小鱼看着莫子寿愈渐岣嵝的身形，一丝苦涩蔓延开来。

今日的叶家包子铺，生意极其火爆，叶城虎忙里忙外，操劳得满头是汗。

叶紫舟很懂事地递过去一杯水。

陆小鱼将一屉空笼叠放好，坐在一张空桌上饮了口茶水。

莫子寿面色阴郁地走了进来。

叶城虎抬起头。

“莫二先生，许久不见啊。”叶城虎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往厨房里走去。

莫子寿垂着头，没有应答

“小鱼，随我去外面走走。”莫子寿道。

陆小鱼点点头，站起身子。

“莫二先生，能否来厨房帮我拿下东西。”叶城虎在厨房里喊道。

莫子寿闻言，沉默着没有迈步。

陆小鱼往厨房里走去。

“我去罢。”莫子寿笑着道。

师公怎么了？陆小鱼暗道。

没多久，莫子寿走出了厨房，面色苍白。

叶城虎也走了出来。

“师公，去哪里？”陆小鱼问道。

莫子寿淡淡吐出一句，“不去了。”

“莫二先生，要回去了吗，狮头，去装一纸袋热乎包子给莫二先生！”叶城虎笑着道。

莫子寿回转头，看着叶城虎。

“希望叶老板言而有信，包子永不涨价。”

“自然，我说到做到。”叶城虎眯着眼道。

莫子寿回头，看了看陆小鱼，淡淡吐出一句，“叶老板家的包子，不宜吃太多，容易生痰胀气，我房里有竹茶，记得去拿两包冲着喝。”

陆小鱼愕然。

“我走了。”莫子寿淡淡道。

莫子寿踏步而出，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小鱼。

“我去送莫二先生一程。”叶城虎笑着道。

......

陆小鱼再也没有见过莫子寿。

许多次，他沿着一栋一栋的教学楼来寻，问遍了人，却都无人知晓。

陆小鱼心里很慌，隐隐觉得莫子寿出了事情。

过了两日，洪长生红着眼睛，走到陆小鱼身旁，很哀伤地看了他一眼。

“莫爷爷死了。”

闻言，陆小鱼心里很深的地方，轰然而响。

“死在夏城外的一处野林子里，全身骨头被人打断......”洪长生哭着说道。

“谁干的！”陆小鱼双目赤红，摇着洪长生的肩头怒问道。

“花脸之下无敌手，你说谁！还有谁！”洪长生尖喊道。

花脸！

除了花脸！谁敢冒险去惹自己的师公！

不过莫子寿当初为了保自己，应该是和花脸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几个月以来，也相安无事。

除非，他摸到了花脸的逆鳞！

花脸的逆鳞是什么！

利益？莫子寿只是个教书的教授，根本不会有生意上的冲突。

名位？连半本逍遥诀都交了出去，哪里会动摇到花脸的地位！

那只剩一个，莫子寿发现了秘密。

花脸很担心的秘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所以莫子寿死了。

陆小鱼咬着牙，想着近些日子以来，自己师公的举动总有些异常。

叶城虎！

叶城虎是花脸！

怪不得他总要往包子铺跑，要断了自己和叶紫舟的关系！

陆小鱼心里大惊，想起叶城虎在北江，叶城虎被抓入京，叶城虎再次出现，叶城虎开包子铺。

“叶老板家的包子，不宜吃太多，容易生痰胀气，我房里有竹茶，记得去拿两包冲着喝。”

陆小鱼想起莫子寿的话，疯了一般地往教师的宿舍楼跑去。

洪长生见状，也跟在后面。

陆小鱼一脚踢开莫子寿的房间，进去寻找起来。

“小鱼，你找什么？”洪长生问道。

“竹茶。”

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暗格抽屉里，发现一个竹茶圆筒罐子。

陆小鱼扭开，竹茶罐子里空空如也。

莫子寿是个细心的人，绝不会放个空罐子来逗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竹茶罐子里东西，被人先一步拿走了。

......

“老板，你今日好像很开心啊。”

包子铺里，狮头咧嘴问道。

叶城虎将围裙解了下来，笑了笑，“生意好了，自然开心。”

叶紫舟捂着嘴笑道，“我还不知爸爸居然有这么一个手艺，早知道在北江那会，缠着你给我做包子吃了！”

叶城虎哈哈大笑，从口袋里捏出一包劣质香烟，点了起来。

突然，他看到一个神色匆匆的人影踏进了包子铺。

“小鱼啊，你又来蹭包子啦。”狮头打招呼道。

陆小鱼没有答话，冷冷地盯着叶城虎。

“小鱼，你怎么了？”叶城虎将烟蒂熄掉，关心地问道。

叶紫舟急忙走过来。

陆小鱼往后退了两步。

狮头皱起了眉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师公被人杀死了。”陆小鱼淡淡道。

狮头与叶紫舟大惊。

陆小鱼死死地盯住叶城虎面上的脸色。

叶城虎诧异地喊了两声，整个人站不稳，往后摔去。

“莫二先生武道巅峰，谁敢动他！”

“花脸。”陆小鱼淡淡道，看着叶城虎。

叶城虎极其哀伤地叹了口气，抖着手抓起半杯茶水，一口饮尽。

“叶叔叔那日去送我师公，可曾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那日我送你师公，是想和他商量你和舟舟的事来着，毕竟你父亲不在，他是你的家长了。”叶城虎回道。

“我问的是，有没有看见可疑的人？”陆小鱼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狮头走过来，劝道，“陆小鱼，莫二先生遇难，谁心里都不好受，况且老板......”

“你走开！”陆小鱼怒道。

狮头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陆小鱼这般大的怒气。

叶紫舟红着眼，走过来捏了捏陆小鱼的手掌。

陆小鱼依然盯着叶城虎。

“小鱼，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想一下，我只是普通人，这花脸是花帖头椅的高手，即便是他跟踪了，我又如何得知！”叶城虎道。

“狮头，你带舟舟出去一会。”陆小鱼转头道。

狮头默然，抬头看了看陆小鱼，又看了看叶城虎。

叶城虎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陆小鱼将包子铺的门关上。

“叶叔叔，麻烦你脱下身上的衫。”

花脸右手受过唐老仙的入骨刀伤，肢节处，会有一道蜈蚣攀爬的疤痕。

“你在怀疑我？若我的真的是花脸，你知不知，你这样的话，早没有性命了！”叶城虎道。

“我自然知道，但我最后一个家人也死了，我必须要弄明白。”

叶城虎叹了一口气，将上衣脱了下来。

陆小鱼走过去看，发现叶城虎的右手居然光滑一片，哪里有半点刀伤。

“看清楚了么？”叶城虎怒道。

叶城虎当真不是花脸，师公猜错了？

叶城虎将衣服穿上，颓然道，“我不知你凭何而断定我是花脸，若我真的是花脸，又如何会答应将舟舟许配给你。”

陆小鱼怔了一下，沉默许久，打开门，迈着脚步走出了包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