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防毒面罩吧。”在我们的行军背囊里，常备有单兵防毒面罩，其目的是为了应对特殊环境下的特种作战。

可刘教授却再次打断了我们的动作。

“姬教官，这雾中的毒素不同寻常，防毒面具是无法过滤毒素的。”他摊开手，手心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几粒褐色的药丸，“若是信得过我，就一人一颗放在舌根下含服，应该可以让你们免受毒雾的影响。”

雾气渐渐逼近，我已没有多余时间思考，只能暂且听信他的话，取了一颗药丸置于舌下，在放入口中之前，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教授，等此事过去后，我觉得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刘教授只是淡淡一笑，笑容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我确实有些不满了，这支所谓的考古队似乎藏着太多的秘密，他们身怀绝技却佯装不知，目的明确又不愿多谈，而且对于这山中正午凭空生出的怪雾似乎相当熟悉，早有准备，而我们却如同瞎子过河，一无所知。我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该去私自过问那些任务上没有的信息，但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预期，危机来临，我不能拿自己和战友们的生命开玩笑。

回头望去，就连那胡蝶李力等人也都含服了那种褐色的药丸，看来他们确实对这毒雾有所防备。

我们一头扎进了茫茫白雾，裸露在外的皮肤与雾气接触的瞬间，就有一种酥麻的灼烧感，那种感觉很细微，如果不仔细感受，几乎察觉不到，但慢慢的，喉咙处就开始变得疼痛燥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喉咙处燎烧般，不过这种感觉在吞咽完口水后就减缓了很多。

我和王虎几人对视一眼，均发现了对方眼神中的惊异，刘教授所给的这种褐色药丸，效果出奇的有效。

行走在厚若实质的浓雾中，雾气悄无声息的在我们身边流淌，这片区域，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和偶尔蹭过枯枝的簌簌声外，再无别的声音存在，就连丛林特有的虫鸣鸟语，都在白雾中沉寂下来，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我们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大家紧紧靠在一起，避免视距过短导致走散，而且根据刘教授所说，这种浓雾不是天然形成，那浓雾中有没有隐藏其他危机，谁也无法得知。

“猎隼，如果你能听到我说的话，留在原地别动，等待我们的救援。”

也许是听到了我小声的叮嘱，耳麦那边在沉寂片刻后，突然响起了敲击树干的沉闷声，声音之间长短不同，先是三个长停顿，继而是长短长，在摩斯密码中，这是“OK”的意思。

好吧，至少这证明他们暂时安全。

依靠着卫星定位不断更正方位，我们将距离一点点缩短，大约十分钟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液晶屏上已经重合，我抬起单臂，握掌为拳，大家停下了脚步，我朝身后做出一个散开的战术手势，护卫小队成员顿时分散而行，依照液晶屏上的位置指引，对猎隼二人的待命地点形成了合围之势。

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成为敌人的陷阱，也不想成为被守株后等待到的蠢兔子，我抬起枪，打开保险，提起万分小心向前摸去。在我身后，刘教授他们四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多言一句，只是默默的跟着队伍。

一株参天古木下，猎隼和猴子带着防毒面具，背靠树干的身影渐渐清晰，看上去似乎没有失去意识，耳麦中其余三名小队成员未发现危险的声音相继传来，直到此时，我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随着我向前移动，猎隼他们也发现了我，这个满脸痘痕的矮子瞪大眼睛看着我，突然一把扯下面罩，挣扎站起身，长大嘴巴想要说什么，但由于声带受损，语言能力丧失，他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听起来滑稽可笑。

当我靠近，他看清我的脸后，动作更加剧烈，脸被憋得通红，他用力挥舞着手上的防毒面罩，就像一个小丑在进行无声的表演，突然，他身体一个趔趄，失去重心，险些跌倒。

我上前一步扶住他，看着那张坑坑洼洼的熟悉面孔，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想提醒我，这雾里有毒，让我戴上防毒面具。

“放心吧，考古队的刘教授给了我们一种药丸，可以抵御雾里的毒气。”

听了我的解释，猎隼的神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看向身后的刘教授，老人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缓步上前，双手搭在两人的手腕处，感受片刻后，露出宽慰的笑容：“放心吧，这两位小同志只是吸入过量雾气导致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没有太大的危险。来，一人吃一颗，很快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刘教授摊开手掌心，变戏法般又拿出两颗朱红色的药丸，显然和我们之前含服的并不是同一种药。

王虎他们来到树下，替我搀扶住猎隼他俩，看到他们俩平安无事，护送小队的其他成员都很高兴，雾气太大无法继续前行，再加上老鹰和猴子需要一段时间恢复语言能力，所以我们决定在树下暂时休息一下。

王虎猎隼他们在树下艰难的沟通交换信息，考古队的四人则待在另一棵树下交流着什么，身影在浓雾中影影绰绰，看不太清，实在压制不住内心好奇的我走到刘教授身旁，“教授，能不能聊一聊？”

一旁的李力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诡异飘忽，我全当没看见这一幕，只是盯着刘教授。教授淡淡一笑：“一旁说吧...”

我跟着他走进雾里，站在一块覆满青色菌丝的山石边，刘教授笑容温和的看着我：“姬教官想问什么，直接问就行了，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这句话，其实已经是给自己的回答铺好后路了，真是人老成精。

“我想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和此行的真实目的，”但我还是问了，很直白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眼中隐有怒意：“还有，这些毒雾到底是什么？我们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知道这些问题我没有权限过问，但我不想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死在深山里，我需要对我的队员负责。”

“冷静一下，姬教官。”老人不疾不徐的话语仿佛有着某种魔力，慢慢安抚着我的情绪，他看向白雾深处，睿智的目光像是穿过层层雾气，飘向了远方大山深处，“关于我们的身份和目的，恕我实在不能告知，姬教官是国家最优秀的军人，应该明白保密协定的严重性，不过，我相信你日后肯定会真正认识我们的~”教授的话语中，似乎带着某些隐晦的暗示。

“而这种毒雾，我确实了解一二。”老人扭头望向我，似笑非笑：“姬教官，你可听说过山鬼这种东西？”

“山鬼...《楚辞》中好像有过描述，据说是山中的女神灵？”我有些不确定，只是隐隐记得多年前在《楚辞·九歌》中看到过这东西，“不过，那只是古人的臆想，和这雾有什么关系？”

“姬教官还真是博学的让我惊讶~”刘教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赞赏。

我谦逊一笑，说起来，喜欢研读古文算是我个人的一个小爱好而已，最初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学问，后来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在部队的十年里，我那少到可怜的业余生活，基本都留给了各种古籍。

“山鬼可不只是古人的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不过，它并没有九歌中描写的那么美丽动人，事实上，山鬼更像是一种徘徊在山中的怨灵，它们生于大山，囿于大山，它们没有固定的形体，而是会幻化成各种或美丽，或丑恶的形象以面对世人，所以那些山野史书中关于它们形象的记载往往千奇百怪。”

“它们能够感受到山林的呼吸，当有不属于山林的人类气息出现时，它们就会释放出麻痹人类声带的迷雾，然后等待着那些误闯入山里的人在迷雾中失去方向，绝望而亡，对于它们而言，那些人临死前的绝望情绪，是增长实力最好的补品。”

我听完后，只感觉脑海中满是荒谬与可笑，继而就是满心愤懑，我看着身周缓缓流转的厚重毒雾，声音渐渐有了些冷意：“所以...这些毒雾是那所谓的山鬼释放出来的？教授，如果你想搪塞我，可以找个更加合理的理由，没必要编个这么生动形象的聊斋故事！”

刘教授苦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受过现代教育熏陶的军人是不会相信这种听上去很荒诞的故事的，不过山鬼一说是不是我编撰的故事，我倒觉得姬教官可以拭目以待下去，日后你就会明白，你所认知的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

我的心里依旧半疑半好奇，但教授的后半句话，让我脸上的哑然笑意渐渐消散，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了最近纠缠我的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