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很累，这种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内心深处的悲哀。我曾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习惯了身边战友的逝去，但当真正再次看到战友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更何况，还是这种憋屈的死法。

我甚至有拎着枪，冲过去找那群山狼拼命的冲动，但我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我还有任务要执行，我是这支护卫小队的队长，我需要对小队的其他成员和考古队负责。

王虎他们拾来相对干燥的枯枝，在树下燃起一团篝火，天色已经彻底黑暗下来，火光在笼罩着浓雾的丛林深处显得很黯淡，我们围坐在篝火边缘，所有人的脸色都很晦暗，不知是篝火映照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

黑猫平躺在旁边，大概在半个小时前，他还在和我们嬉笑怒骂，现在他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变成了一具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单薄的尸体。由于这片雾气太大，我们甚至没法指引基地直升机过来将他带回家，只能暂时就地掩埋。

王虎和猎隼在一旁安静的挖着坑，我叮嘱他们一定要把坑挖的深一点，担心黑猫会被山里的野兽刨出来当作食物，这些生长在山林的食肉动物往往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我不希望自己的战友死之后还要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不过刘教授答应我会帮忙设立一个能够隔绝气息的小阵法，将那个小坟茔掩藏起来，我轻轻道了声谢，已经没有好奇的力气了。

坑挖好后，我安静的站在坟头，看着他们将黑猫放入坑内，在他胸口交叠的双手下，放着我那柄刻着姓名的格斗军刀，黑猫身前一直在打我那柄军刀的主意，临走了，我总要满足他这个小愿望。

我并未给他立碑，只是做一个小标识，因为我希望等我们完成任务返回的时候，能够带着他一起回家。

“生当赴沙场，马革裹尸还。兄弟，我们再会...”我在心底默默念着这句话，看着黑猫清秀的面孔渐渐被泥土覆盖。

猎隼在一旁悄悄红了眼眶，这个家伙，总是多愁善感。

重新回到篝火旁边后，火焰的炙热渐渐驱赶走我身体上的寒冷，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随便吃了点东西，热量的补充再加上身体渐渐温暖，我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我安排下相关守夜的事情，虽然有篝火的存在，但那群山狼明显不能以常理论之，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再次来袭，所以我向刘教授借来了王大壮，将护卫小队分为两组，分守上下半夜。

经过傍晚那场人狼大战，我基本确定这支考古队的实力都颇为不俗，身手干净利落，所以也不必担心王大壮警戒的能力。

我靠在树干边，连睡袋都没有取出来，直接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我好像又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不过这次，并没有回到那个山洞，而是在一片雾气弥漫的虚无空间里。

我漫无目的行走其间，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脚下似乎被轻轻拽了一下，我低头望去，却发现自己脚下竟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血红色眼眸，那只眼睛占据了整片空间，眼白上的血丝都有我的手臂粗细，中间眼珠的颜色猩红如血，最让人心惊胆寒的是，在眼珠上，站满了体态各异的人！

那些人年龄不一，衣着不同，性别各异，他们的身体在一点点融入那颗硕大无比的血色眼珠中。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突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每个人的面孔都呈现死灰一般的青白色，表情呆滞麻木，我居然在其中看到了黑猫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他和周围人无二，他们抬起手臂，不断朝我撕扯过来，似乎想要把我拉进那颗眼珠里！

我拼命的挣扎，大吼着，突然身体一阵颤动，梦境破碎，我睁开双眼，大口喘息。

“又做了那个山洞的梦？”王虎一脸关切的蹲在我旁边，他负责守上半夜的岗，估计是时间到了，过来叫醒我。

我轻轻摇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并未告诉他自己做了个更加惊悚的梦。

“对了，教授好像也醒了，正和王大壮那家伙呆在一旁研究什么呢...”王虎朝着一旁撇了撇嘴，似乎非常不理解刘教授他们的一些奇怪举动。

我使劲揉了揉脸颊，让自己快速的清醒过来，然后拎起枪走到刘教授身旁。

“教授，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睡眠质量好。”刘教授露出爽朗的笑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关切的问道：“怎么样，睡了一觉有没有好些？”

我知道他的意思，轻轻摇头道：“没事儿，黑猫是一个军人，我也是，我们都做好了这么一天的准备。”

“抱歉，把你们拖入这潭浑水了~”教授的脸上满是歉意，他感慨道：“那位同志是一个好军人，回去之后我会向你们上级领导为他请功的。”

“这是我们的使命，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见教授一直凝视着面前这片依旧未曾消散的浓雾，有些好奇：“怎么了？”

“雾里，好像多了些奇怪的东西...”刘教授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我能感觉到，在雾里看不到的地方，有大片怨气在快速的凝聚。”

“是那群山狼？它们居然还敢来送死？”我握紧手里的枪，目光逐渐变得冷厉起来。

“不是狼群。”刘教授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母蛊被我用五行雷法斩杀后，那个不知身份的蛊师应该就没法驱使狼群了，那群畜生肯定不敢再袭击我们，而且雾里的怨气不像是活物散发出来的，更像是...某种鬼物！”

刘教授看向我，眼神中流露着毫不掩饰的严肃。

“鬼物...”我默默的念了一遍这个听起来很陌生的词汇，之前我对这种山野怪谈中的东西向来是嗤之以鼻，但今日之后，我竟然可以毫不惊诧的接受刘教授的这个说法。蛊术，山鬼，还有他方才击杀那道白影时凭空落下的雷霆，这些东西都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科学所无法解释的存在。

“是不是那只山鬼？它要现身了？”

听了我的问话，刘教授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看来姬教官对我回答的认可，要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一些。”

他闭目感受了片刻，轻声道：“恐怕不是山鬼，那些怨气虽然聚集在一起，但并非一个完整的整体，而是多个个体的汇合，而且山鬼藏于自身雾气中，只要雾气未散，除非它靠近我身边五米之内，否则我是没法感知到它的怨气的。”

又过了许久，刘教授突然睁开双眼，眼神中阴寒一片：“大壮，你马上去叫醒所有人！让他们收拾好东西，动作要快！”

“发生什么事情了？”见到此景，我的神情也紧张起来。

刘教授无奈道：“看来我们被盯上了，那些怨气已经开始移动，方向正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什么？”我顿时大骇，旋即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对付吗？”

“这正是我要说的，怨气郁结雄厚，其中必生恶鬼，我们虽然不惧，但姬教官，你们手上可没有对付这些鬼物的手段，火器对于它们而言，是无效的，所以我们需要撤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往哪撤？”

刘教授抬手一指，正是我们将要去往的方向：“进山！逃出这片山鬼之雾的范围，我现在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释放浓雾将我们困在这里的山鬼，恐怕不仅仅是徘徊在山里的怨灵这么简单！”

睡梦中的人被叫醒，所有人都困倦不已，但在王大壮不断的催促下，大家还是收拾好的所有东西，等到即将出发的时候，李力和胡蝶二人也感受到了什么，他们骤然扭头望向浓雾深处，异口同声道：“好强的怨气！”

“老师，这雾里的怨气数量，都快赶上三年前中元节时苏城那次了吧？”李力凑过来，啧啧称奇。

“不遑多让！”刘教授轻轻挥了挥手，“走...”

一行人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顶着漫天浓雾和一片漆黑，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即便是我们手上的强光战术手电，光芒打在雾气里，也只能模糊看到两三米之外的场景，周围的黑暗和身边丝丝缕缕萦绕的雾气，给人带来无比压抑的感觉。由于此时视觉听觉全部屏蔽，让人忍不住直起鸡皮疙瘩，就好像我们此时正行走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踏入万丈深渊。

大家开始边走路边聊天，希冀着不同的话题能够淡化这种恐惧感，我和刘教授走在最后。为了防止有人掉队，我们每个人几乎是贴着身子行走，在我身前便是队伍里唯一一名女孩，胡蝶，距离过近，导致我能够轻易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薰衣草的味道。

只是我此时根本没有办法生出任何旖旎心思，因为我发现，教授的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看来我们的撤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